我在佟梨身边坐下,紧挨着她出声安慰道:“佟梨,你要坚强点,你还有山山,为了山山也要坚强点。”
这句话,我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坚强下去。
佟梨并不回我的话,她似乎都没听到,眼下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川川身上。
她像每个母亲抱孩子那样抱着川川,轻轻地摇着他的身体,视线微垂,盯着他的小脸语气温柔而宠惯地说:“川川,你知道吗?妈妈一直都想这样把你抱在怀里,每晚哄你入睡,给你讲童话故事,给你唱歌,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川川,你想听什么歌?妈妈现在就唱给你听,妈妈会唱很多很多的儿歌呢。”
可惜川川永远也不会回答她了。
没有人天生就会唱儿歌,除非特意去学。
佟梨身边一直没有孩子,学儿歌估计是思念两个孩子时,为解思念之愁特意去听去学的。
只是她没料到自己学了那么多唱了那么多次,真正唱给孩子听时,却是在这种场合下。
眼下佟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望着怀里的川川,她苍白的脸上露出恬淡而温柔的笑容,唇瓣轻启唱了起来,“风儿吹着树影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想着我的好宝宝,亲爱的你是不是已睡着?月儿高高窗前照,想你的心飘呀飘,飘进你的梦里瞧瞧……”
她边轻轻地摇着川川,边唱着歌,仿佛怀里的川川还活着似的。
她唱得温柔而认真,非常有感情。
可是她唱得越有感情,却让人心里难受,特别难受。
我双手捂住脸,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只能不停地用手擦着。
那边江鹤峤背对着我们,双肩颤抖得更厉害了。
喝完一首《外婆桥》后,佟梨低下头看了眼双眼紧紧闭着的川川,兀自笑了声,接着面带歉意地说:“川川,你是不是不想听这首歌?那妈妈给你换一首歌好不好?《世上只有妈妈好》,你喜欢吗?”
顿了几秒,她唇瓣张开,声音柔而软地唱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象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象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唱到最后语调温柔中带了凄婉的成分。
她脸上的笑容却是恬淡柔和的,带着母亲特有的柔情,唱着唱着,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顺着眼眶流下来,落到川川的脸上。
她笑了一声,用手指轻轻揩去川川脸颊上的泪,自责地说道:“看我,怎么唱着唱着就哭了呢,还把宝宝的脸颊弄脏了,对不起哦。”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佟梨疯了。
她现在的模样很像个精神失常的人。
我轻轻拍拍佟梨的肩头,“阿梨,不要这样,你还有山山,只要你愿意,以后会有很多的孩子。咱往前看,凡事不要想得太悲观。”
江鹤峤转过头来,眼眶红红的,朝我摇了摇头,说道:“别打扰她,让她好好地抱一会儿川川吧。”
他垂下视线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首:“她一直想好好地抱一抱他,上次我带着山山和川川去F国看她,告诉他们佟梨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山山反应还好些,川川的反应却很强烈,非说自己的妈妈姓杨,不是她。当时佟梨伤心了很久,一直在责怪自己,怪自己不是个好妈妈,没尽到妈妈该有的责任。”
他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笑,“这个傻女人,总是把一切错误都揽到自己身上。这哪是她的错误?明明是我的错误。”
江鹤峤一直都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待佟梨也并不好,只在她怀孕的时候,对她好过一段时间,也帮过她一些忙,可那是为了让佟梨安心养胎。
等佟梨生完孩子,任务完成后,对她的态度就变得极其冷淡了,用“卸磨杀驴”来形容一点儿都不过分。
所以对他们的感情,我一直都不看好,何况杨凝氤还派人去暗杀过佟梨。
没想到江鹤峤现在却肯为佟梨说话了,为她设身处地地着想,不只如此,还当面承认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误。
他那么自负又要面子的人,能让他承认错误,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亲眼看到,我还以为是假的。
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么忽然间有共情力了?
我站起来,走到墙边站好,以便让佟梨好好地和她的川川相处。
听着佟梨一首一首地用极温柔地语气唱童歌,足足唱了有三十几首,唱到嗓子都哑了,还不肯罢休,还要一直唱,一直唱,仿佛要唱到地老天荒似的。
平常人如果不是专业歌手,唱个十首八首就会觉得累,可佟梨仿佛永远都不会累似的。
暖橘色灯光下,佟梨抱着川川,头微微垂着,秀丽的脸上笑容温柔,唇角噙着淡淡的笑,干到起皮的嘴唇轻轻开合,沙哑却温柔的歌不停地从她嘴里出来。
今晚的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温柔圣洁的光芒,那是母亲的光辉,母爱的光芒。
佟梨一直都是个悲剧式的人物,从小不被父母宠爱,如花年华为了给父亲筹集换肾的钱,不惜去给人代孕。
沾上江鹤峤后,她的生活从此变得更加悲催,像陷入了沼泽里一样,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扎出江鹤峤给她挖的坑。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谨小慎微的,怕这怕那,恨不敢恨,爱不敢爱,这样的人在现在这种新时代无疑是不讨喜的。
可这一刻,她的形象却忽然间高大起来。
母爱的光芒,让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给她镀了层金辉。
江鹤峤缓缓迈开两条长腿,朝佟梨走过去。
他在她身后位置坐下,伸出双臂搂住佟梨的腰。
他身高很高,所以手臂也很长,两条手臂拢住佟梨的腰还能再抱住川川。
他抱着佟梨和川川,身子微微侧着,把下巴枕到佟梨的肩膀上,脸颊贴着她的脸颊,视线微垂,认真地听佟梨唱儿歌,像是寻常的一家三口似的。
这样祥和而安宁的气氛,让人不忍心打扰,我轻轻地退了出去,把门掩上,朝楼梯走过去。
还未走到楼梯口,忽听主卧室内传出一声响亮的耳光声,我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