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循声往远处一看,是江漪冰带着她的三个妹妹跑过来了,哭声是从那三个女娃娃嘴里发出来的。

最小的那个叫江漪洁的女娃娃,直接跑到江鹤峤身边,用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抱住他的大腿,哭着鼻子喊道:“别打妈妈了,爸爸,别打妈妈了,妈妈疼!”

其他两个孩子有样学样,也都跑过来抱住江鹤峤的大腿,哭着求他:“爸爸,你别打妈妈了,妈妈快要被你打死了。你打死妈妈,我们就没有妈妈了,我要妈妈。”

江鹤峤两条腿被三个孩子抱住,他绷紧身体站立不动,任由腿被她们三个晃着,一言不发,只是把川川又往怀里紧了紧,头仰起来望着天空,应该是想让快要流出来的眼泪倒回去吧。

虽然他一滴泪都没流出来,却能感觉到他心底的悲伤。

隔着这么远,都能感觉得到。

江鹤峤虽然不是个合格的丈夫,却是个合格的父亲。

他对冰清玉洁四姐妹和山山、川川都宠爱有加,什么都给他们提供最好的,平时再忙也会抽出时间陪他们出去旅游,去游泳、骑马射箭、野餐、玩耍……

我和江鹤棣带着麟麟、迎迎去马场骑马时,几次都遇到他带着六个孩子来练马术,却一次都没见到杨凝氤。

六个孩子他最疼爱的反倒不是山山和川川,而是江漪冰和那个最小的叫江漪洁的女娃娃。

他最疼爱的江漪冰,此时正冷冷地站在一边,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眼睛冰冷地望着江鹤峤和杨凝氤,还有川川,一个字都不说,眼底是满满的桀骜与叛逆的神情。

那眼神冷得让人觉得诡异又可怜,还有可悲。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之前没对江宗城说实话,就是担心这孩子会走极端。

可是川川死了,这触到了我的底线,如果我再不说实话的,那川川就白死了,杨凝氤接下来还会对山山下手,我不能助纣为孽,良心上过去,情感上也过不去。

几个孩子见江鹤峤不打杨凝氤了,又跑到杨凝氤跟前,趴在她身边,用两只小小的手臂去晃她的手臂和身体,想把她叫醒。

可是杨凝氤趴在地上眼睛紧紧闭着,任凭三个孩子怎么晃怎么喊,她都不睁眼,也不出声。

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在装晕。

有佣人要去喊家庭医生,过来给杨凝氤看看。

江鹤峤听到了,却冷着脸,紧抿着唇不出声,也不阻止。

谁知江漪冰却大声阻止那个佣人:“停下,都停下!谁也不要去叫医生,就让她死了算了。现在弟弟死了,妈妈死了,我们全都死吧,死光了利索,反正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死了呢。”

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很难想象这种话是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话。

小小年纪经历这种事,很容易脑子一根筋,也很容易走极端。

那个好心要去叫医生的佣人听江漪冰这样说,顿时愣住了,抬出去的脚步落在半空中,过了几秒中才放下。

他退到一边不敢再吭声。

江漪冰说了这么古怪而绝情的话,江鹤峤却只是冷笑一声。

视线落到杨凝氤身上,他唇角勾出一抹浓浓的讥诮,话是对江漪冰说的,也是对另外三个女孩子说的,“放心好了,你们的妈妈死不了的,她精着呢,看不出来她在装死吗?”

他朝刚才要去叫医生的佣人说:“你,去端一盆凉水过来,浇到她身上,百分之百地会醒。”

江漪冰冷冷说道:“不许去!”

那佣人看看江鹤峤,又看看趴在地上的杨凝氤,接着又扭头朝江漪冰看过去,这三个人都不是善茬,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一时不知该听谁的好。

这一犹豫,就愣在那里没动。

江鹤峤嗓门骤然提高,冲他吼道:“聋了吗?让你去就去,磨磨蹭蹭的干嘛,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不想在江家干就滚!”

盛怒之下,他忘记这里是江家老宅,也忘了佣人是老宅的佣人。

佣人只好苦着脸去端凉水。

三个孩子被江漪冰和江鹤峤吼得一愣一愣的,都不敢哭了,等他们不出声了,才敢抽泣几声。

旁边佣人拉着她们的手臂,把她们领到一边去,好生哄着。

江鹤峤就那样一直紧紧抱着川川,一动不动,像不怕累似的。

有胆子大点的佣人走上前,朝江鹤峤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说:“峤少爷,把小少爷给我吧,他已经去世了,交给我们好给他净净身子,换身衣服,寿衣和棺材已经派人去订了。”

闻言江鹤峤忽然朝他怒吼一声:“滚开!谁说川川死了?他只是昏迷了,很快就会醒过来,谁再说他死了,我就把你们的舌割掉喂狗!”

那佣人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生怕再惹着江鹤峤。

我听得一怔,视线落到江鹤峤身上,他该不会是真疯了吧?

江鹤峤骂完佣人后,很快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川川,脸上的怒意敛去,面色变得极其温柔。

他把嘴唇贴到川川冰冷发青的脸颊上吻了两下,眸光一改方才的冷戾,柔和得像棉花糖一样软。

他单手抱着他,腾出另外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小脸,柔声对他说:“川川,你快点醒过来。等你醒过来,爸爸去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飞机模型,不,咱不买飞机模型了,爸爸给你买真正的飞机,直升机,战斗机,买就买俩。等你长大了,就去学开飞机好不好?带着爸爸去国外,去看你最喜欢的北极熊。”

他低头在川川的额角上又重重地亲了一口,嗔道:“调皮鬼,闭着眼睛跟爸爸装睡是不?再装,爸爸就真生气了啊。”

可惜川川永远也听不到他的话了。

说着说着,江鹤峤眼里沁出泪水。

那泪水无声地滴落到川川已经青白的小脸上,又从他脸上滑落下来,最后消失不见。

我的视线也跟着变得模糊。

这还是我第一回见江鹤峤哭,没想到那么狠那么硬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哭。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