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麟虽然年龄小，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坚强，他很少哭，更不会像普通小孩子那样哭鼻子抹眼泪。
如今看到那么疼爱他的曾祖父变成这副样子，心下也不忍了，居然落泪了。
我和江老爷子接触不多，对他感情不深，可不知怎么的，今天却觉得鼻子酸溜溜的，心底也有种想哭的冲动，不知是因为看到麟麟哭，有感而发，还是因为看到英雄暮年，想到自身。
等我年老时，恐怕也是这副样子吧，人都是要老的。
老爷子手指搭在麟麟的头顶上，力气都用不上了，哑着嗓子说：“乖孩子，曾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他说得极慢极慢，短短一句话，却像用尽了平生的力气似的，说完上气不接下气的，直喘粗气。
麟麟连忙用自己的小手去替老爷子抚顺胸口，站在旁边的江老太别过脸去，不忍心再看下去。
依稀记得几个月前，老爷子还是一副精神矍铄，鹤发童颜的模样，可是人老了就是如此，病来如山倒，一场大病，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我也不忍心再看下去，视线挪到江鹤棣的脸上，那张沉遂俊美的脸虽然不动声色，可从他眼底也看出了不舍与不忍心。
虽然大家都没说什么，可是心里都不太好受。
江老太的气色也不太好，不停地咳嗽着，旁边佣人替她轻轻捶着背。
仿佛她也一下子变得很老了，腰也弓了下去，之前见她，肩背还算直，气色也不差的。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眼眶湿润。
这个温柔、和蔼却又坚强雍容的老太太，一直对我都很好，她是我的贵人之一，如果没有她从中斡旋，我和江鹤棣也不可能走到今天。
真希望她能一直健健康康，永远活着。
麟麟陪着老爷子说话，迎迎则靠着老太太坐到旁边的贵妃榻上，给她唱在幼儿园里学的儿歌。
相比麟麟的早熟克制，迎迎是活泼天真的性子，围着老太太又唱又跳逗得她开怀大笑。
末了，迎迎拉着老太太的手，用奶声奶气的声音撒娇道：“曾奶奶，你跟迎迎回我们家好吗？晚上我要跟曾奶奶一起睡。”
江老太目光和蔼地望着迎迎，用温柔而缓慢的声音说：“曾奶奶年纪大了，反应慢，跟迎迎一起睡，怕压着迎迎，再说曾奶奶换地方也睡不着呀。”
小孩子天真，喜欢谁，就想跟谁一床睡觉。
被江老太拒绝，迎迎不高兴了，一双小手晃着她的手撒娇磨人：“不嘛不嘛，我就要跟曾奶奶一床睡。”
“那你今晚留在老宅，睡在曾奶奶的床上好不好？曾奶奶给你讲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
“只要是曾奶奶讲的，迎迎都喜欢听。”
小小年纪，已经会拍马屁了。
相比这边的热闹，那边麟麟握着江老爷子的手，两人安静地交谈着，因为老爷子话本就少，又脑梗，两人交流得非常吃力，大部分都在用眼神和意识神交。
江鹤棣看得不忍心，转身走了出去，我跟着一起出来。
来到庭院里，江鹤棣从裤兜里摸出烟，抽出一只用打火机点燃。
他烟瘾不大，平时很少抽，除非工作压力很大，或者心情极为不好时。
看着白色烟雾下江鹤棣俊朗模糊的脸，我问道：“老爷子会好起来吗？”
江鹤棣微微摇了下头，“医生说很难。快百岁高龄的人了，又落了这个毛病，尽人事，听天命吧，以后多带麟麟和迎迎来陪陪他们。”
以前乔绮兰和江宗城没离婚的时候，乔绮兰还会张罗着江鹤峤和杨凝氤带着一帮孩子过来陪老太太和老爷子吃吃饭，说说话。
自从二人离婚后，少了张罗的人，加之江鹤峤和杨凝氤的关系又变得水火不容，更没人带那帮孩子过来了。
也就我和江鹤棣每到周末带麟麟和迎迎过来陪陪二老。
看得出来，他们是寂寞的，哪怕身边佣人无数，上赶着巴结他们、求他们办事的亲戚和朋友也无数，可他们心里还是寂寞的，只有麟麟他们这帮孙辈的人过来时，二老眼里才露出难得的笑意。
我走到江鹤棣身边，轻轻搂上他的腰，把头担在他的肩膀上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过四十岁生日，五十岁，六十岁，七十岁生日，直到百岁。”
闻言，江鹤棣身体微顿，随即握住我的手。
他的掌心很热，一如他的心，我的心。
万语千言，都在十指之间。
这一刻，我们的心离得很近很近。
江老爷子于江鹤棣来说，是比他父亲还亲的人，江老太于他来说，也是比母亲还亲的人。
看到老爷子这般模样，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难受得紧，而我能做的，就是对他不离不弃，一直陪伴。
忽然一道手机铃声打破了眼下的静谧，是我的手机响了。
从兜里摸出手机，扫了眼屏幕，是柳云毓打来的。
按了接通键，听到柳云毓说：“鸢鸢，你现在在哪里？”
隔着手机，都能听出她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怪异。
能猜到她找我有什么事，不过我也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声音平静地说道：“我带着孩子在江家老宅，来陪陪爷爷和奶奶。”
柳云毓倒吸了口气，这才说：“你姐姐出事了，你知道吗？”
我早就知道，但仍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柳云毓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道：“她现在很不好，你能来医院看看她吗？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不在东城医院。”
庭院里十分安静，江鹤棣就站在我身边，把柳云毓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蹙了蹙眉心，朝我微微摇头，示意我不要去。
虽然看不到柳云毓的表情，但我也能感觉她的不对劲。
至于不对劲的原因我能猜到几分，所以她叫我去，应该不只让我看看唐娆娆那么简单。
我清了清嗓子回道：“妈，以后唐娆娆的事，请不要再找我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是好的，但是我和她之间经历了那么多，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和好的，请您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