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裴见我不语,食指轻扣桌面,唇角勾起,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知道为什么我追不到你了,明明我也很爱你,不比江鹤棣更少。”
他堂而皇之地在公众场合说爱我,说得那样自然,要么是他早就习惯逢场作戏,要么就是曾在心里默念过许多遍,直觉是后者。
我脸颊微微泛红,幸好他的声音很快被食客们的喧哗声吞没了,没人留意到我们的谈话内容。
我心里自然清楚,他追不到我,除了他太正人君子之外,还因为他的性格。
他的性格太温厚,遇事之前又喜欢权衡利弊,比江鹤棣缺少一股恣意的冲劲儿。
而江鹤棣为我会不顾一切,愤然出手,凡是让我不痛快的人,他都会让他们不痛快。
女人都喜欢男人为自己出头,喜欢这种被保护的感觉,我也不例外。
我笑了笑,对他说:“你也知道为什么隽婵婵喜欢江鹤棣了吧?既然知道,就去做,我看好你。”
贺青裴拿起面前的茶杯,摸着杯壁说道:“随缘吧,隽婵婵那种性格,即使勉强和我订婚,估计也长久不了。婚姻不只看外表,还要看性格。”
“贺先生,你不能太悲观,照这样下去你会被贺明锵夺去所有的。别忘了你回贺家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证明自己,想为自己争一席之地,隽婵婵不只是你的女朋友,如果女朋友被贺明锵夺走,贺氏那些人怎么看你?你身后的那些人会对你失望的。”
贺青裴垂目,盯着桌面,情绪有些低落,“午夜梦回时有时会后悔,后悔从南城来到江都。当年我妈去世时,反复叮嘱我不要回江都,不要回贺家,我不听,追逐你来到这里。为了让自己和你更匹配,我回到贺家,和贺明锵、贺娉娉、杨云婉明争暗斗,虚与委蛇,像个上了轨道的陀螺似的,一走就停不下来。为了适应环境,渐渐变得不像自己,还曾间接伤害过你,这些,都值得吗?”
这些年,他的确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我也有很大的变化,为了对付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我们都渐渐违背了初心,变得面目全非。
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有时候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就得那样走。
顿了几秒钟后,我弯起唇角,笑得勉强,“我给不了你什么建议,因为我也变了很多,变得不像自己,有时候也会讨厌现在的自己,可是也身不由己,可能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许是话题太过沉重,贺青裴久久没说话,端坐在那里,身姿笔直,宛若一尊佛。
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盯着面前已经坨成一块的羊肉和腐竹,等着迟迟都调不好的味碟,我欲哭无泪。
我只是馋了,想来吃顿火锅解解馋而已,并不想空着肚子跟人探讨那么深奥的人生哲理。
至于贺青裴说追逐我来到江都,想让自己变得和我更匹配,这种深沉而沉重的话,我宁愿他放在心底不要说出来。
有些话一旦说出来,除了会让双方尴尬,并不能改变什么。
看向调料区,却不见了佟梨的身影,摸起桌上的手机给她打电话,佟梨很快接通。
我哭笑不得,“佟小姐,你是不是现种的芝麻和大蒜?你再不回来,锅里的汤都要熬干了。”
佟梨笑道:“你们聊完了?我这不是怕打扰到你们聊天嘛,你和学长好久不见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好好叙叙旧。”
“我饿了。”
“好好,我马上过去。”
两分钟后,佟梨用托盘端着三个调好的味碟走过来。
我和贺青裴接过,放到自己面前。
我夹起已经冷了的肉,放到麻汁和蒜泥调好的味碟中搅了搅,放入嘴中咀嚼起来。
肉还是以前的肉,却因为变冷了,失去了记忆中的鲜美。
贺青裴端起我面前的盘子,不由分说把肉倒进锅里,拿起公筷搅动着,温声对我说:“再回炉重造一下吧,口感会好一点。”
他总是这样细心周到,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佟梨朝他竖了竖大拇指,“学长不愧是暖男一枚。”
贺青裴勾唇淡笑,笑容里多了一丝无奈,“可惜现在的女人都不喜欢暖男。”
佟梨把话接过去,“谁说现在的女人不喜欢暖男了?我就喜欢啊。”
我白了她一眼,“是吗?”
佟梨不吭声了。
傅哲就是暖男,江鹤峤是妥妥的坏男人。
江鹤峤一露面,佟梨就溃不成军了。
有的人喜欢得不到的,有的人对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男人无法释怀,人之初,性本贱。
爱情和婚姻,除了时间早晚,运气也占了很大的比例,佟梨无疑是运气不太好的那种。
吃到七分饱后,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亲爱的棣棣”。
看到这五个字,我有片刻恍惚,明明存的是江鹤棣的名字,是谁擅自换成了“亲爱的棣棣”?
这么肉麻的称呼,不像江鹤棣的手笔,可是除了江鹤棣,谁会替他换称呼呢?
麟麟?他比江鹤棣还高冷呢,至于迎迎,她还小,连“棣”这个字都不会拼,更不可能是她了。
佟梨眼尖瞅到了,撇了撇嘴,摸摸自己撑得鼓鼓的肚子说:“吃火锅已经吃得很撑了,还要吃你们的狗粮,是想撑死我吗?宁大小姐。你何苦要暴击我们这些单身狗?”
我拿起手机,对佟梨说:“这里只有你是单身狗,学长可不是,人家下个月就要订婚了。”
佟梨捂着胸口,朝我翻了翻眼,做了个数钱的手指,“精神损失费,了解一下。”
我瞪了她一眼,接通电话,对江鹤棣说:“老公,找我有事?”
手机里传出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哪里?”
“在大学城这边吃火锅,你要来吗?”
让他来不过是随口一句客套话,谁曾想,他却说:“我已经到了。”
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个身形高大的英俊男人,迈着一双大长腿大步流星地朝我们坐的位置走过来,面无表情,眸色冰冷。
我顿时石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莫名觉得心里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