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解剖尸体通知书》上签过字后,法医同警方工作人员要将秦兰枝的尸体进行解剖。
因为案发现场就在医院,由医院提供一间解剖室,让法医对其进行现场解剖。
等其他工作人员用刑事科技手段对秦兰枝提取完痕迹物证后,法医要将她的尸体被运往解剖室。
法医同助理合伙用装尸袋把秦兰枝的尸体装进去。
在拉链拉上前的那一刻,我看了她最后一眼。
这一刻,那张已经没有温度的脸于我来说是陌生的。
一是因为她死得并不安详,五官已经扭曲,二是早就被她整得面目全非了。
饶是如此,我还是心情复杂得厉害。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并不觉得难过,也没有解脱的感觉。
当然,开心更谈不上。
法医把拉链拉上后,秦兰枝的尸体彻底看不见了。
只在装尸袋下,隐隐有个人形轮廓。
那个于我来说,像恶梦一样的女人,终于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我叹了口气,打开包拿出我的名片,递给为首的警方工作人员,礼貌地说:“警官先生,等解剖结果出来后,请通知我一下,到时我来领取秦女士的尸体,给她下葬。”
赵烟霏已经畏罪潜逃,不管她逃没逃出去,都不可能再回来领秦兰枝的尸体了。
虽然秦兰枝从小到大把我当成泄愤工具,当成佣人,当成牲畜,当成摇钱树,可毕竟是我曾经叫过许多年“妈妈”的女人。
每个小孩子都是爱妈妈的,这是人性的本能,哪怕她妈妈再怎么不爱她。
所以,我对秦兰枝的感情是又爱又恨。
虽然她对我不仁,但还是给她一个体面的去处吧。
我决定等以后把她的骨灰葬到外婆的坟边。
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那样温柔和善的外婆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满腹心机,性情暴戾的女人呢?
可能因为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吧,如果是赵烟霏的话,她肯定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虽然只看到母女二人短暂相处,但看得出来她还是挺疼赵烟霏的,否则也不会为了让她过上体面的生活,冒着危险,将我们俩调换身份。
即使问我要五百万,估计也是为了留给赵烟霏,却没想到反而死在她最疼爱的亲生女儿身上。
哪怕秦兰枝已经死了,赵银生也在这个世上消失了,可我还是无法做到真正释怀。
与其说我在祭奠死去的秦兰枝,不如说我在祭奠幼年那个小小的我。
眼前仿佛又出现秦兰枝拿着木棍狠狠抽打小女孩的场景。
粗硬的木棍无情地抽在女孩的背上,腿上,头上……一下子比一下重。
如果小女孩躲的话,就会被秦兰枝揪着头发抽。
女孩被打得疼得厉害,哭得眼泪汪汪的,边哭边向秦兰枝哀求:“妈妈,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了,妈妈。”
可是小女孩的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秦兰枝更残暴的毒打,以及各种刺耳的咒骂。
这不是偶然,是我童年的日常。
虽然记不得挨打的具体原因,可是那种被痛打的滋味,直到现在依旧难忘。
我的眼泪渐渐模糊了双眼。
“宁鸢。”
身后传来低沉的男低音。
我诧异地回头,看到一张完美而冷峻的脸,棱角分明的五官宛若雕刻,高大挺拔的身材穿了一袭笔挺的藏蓝色高定西装,身后跟着严城等人。
看这副样子,他是直接从公司赶过来的,想必是楚家的人把秦兰枝的事情告诉了他。
“鹤棣,你怎么来了?”
“听烟洲说秦兰枝死了。”
“是。”
江鹤棣看到我眼里汪着的泪,眸色一沉,出声道:“哭什么,她也值得你哭?那样的人活着污染环境,送进监狱浪费粮食和人力,死了反而是一种贡献。”
江鹤棣扯了西装领巾温柔地替我揩去眼泪。
丝缎般柔滑的领巾划过我的眼睛,我缓缓闭目,再睁开眼后,眼前一片清明。
我望着男人黑如曜石的双眸说:“我不是哭她,我怎么会哭她呢?她不配。”
秦兰枝配不上我的眼泪。
“嗯?”男人漂亮的眸子略带一丝诧色,“那是哭谁?哭你养父吗?他更不值得你哭。”
“不是,他更配不上,我在为我的过去落泪。”
都说妈妈是孩子停靠的港湾,是孩子安全感的来源,而我因为缺少那种被母亲保护的感觉,所以一直缺乏安全感。
哪怕现在,依旧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也一直在寻找给自己带来足够安全感的人。
譬如现在,我就特别特别想要一个拥抱。
男人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众目睽睽下,轻轻把我揽进他的怀里,拍着我的后背说:“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会舒服很多。”
严城等人早就习惯了自家上司这般模样,可是医院里的人并不习惯,纷纷朝我们投来讶异的目光。
许是江鹤棣外形过分出众,又是江都的翘楚人物,这样当众拥抱女人,哪怕这女人是他的妻子,也会给人怪异的感觉。
我在江鹤棣的怀里,察觉到了众人的异样,表情渐渐恢复平静,轻轻推开江鹤棣的怀抱,道:“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
“好。”
同江鹤棣并肩走出医院。
上车后,司机发动车子,朝华墅开去。
江鹤棣问我:“赵烟霏呢?”
“跑了。警方问了她几句,说要解剖秦兰枝的尸体,她心虚就跑了。”
“这么不经吓,还干杀人的勾当,真是没有金刚钻还揽瓷器活。”
“我对警方提起过那两百万,说是给秦兰枝的养老费,但因为不知秦兰枝的新手机号,就转到了赵烟霏的微信上了。”
江鹤棣面色如常,“你说得对,无论警方怎么问,你就一口咬定这笔钱是给秦兰枝的。”
“依着赵烟霏的心理素质,被抓进监狱后,铁定会全部招出来,我担心……”
那件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我有怂恿赵烟霏杀人的嫌疑
往小了说,不过是一句气话。
江鹤棣侧眸看我一眼,“担心什么?你不过顺嘴说一句而已,是她自己动了贪念。你都当着警方的面说了那两百万是给秦兰枝的养老费了,赵烟霏即使把你供出来,警方也不会相信她的。”
他略顿一下,“再说,还有我,我不会让你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