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赵银生临死之前，还要摆我一道。
原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样子是我高估了他。
我指了指放在床头的那一百万，语气淡淡地对赵银生说：“我能做到这些，已经是仁义尽至。至于赵耀，他和楚烟霏同父异母，您老人家要是想托孤的话，还是劳驾她吧。”
是对赵银生说，也是对楚烟霏说，更是对赵银生的宝贝儿子赵耀说的。
我对赵银生都没有感情，更何况这个和我毫无血缘关系的便宜弟弟呢。
楚烟霏摊了摊手，“我没钱，想帮赵耀也无能为力。而你，有钱有势，你们家钱多得花不完，赵耀托付给你，他也放心。”
哪怕她生父都要死了，她却连一声“爸爸”都不肯喊，始终用“他”这个字眼来指代。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给一百万已经不少，倒是你，你给了多少呢？”我不喜不怒地望着楚烟霏。
“我……”楚烟霏一时理屈，“我原本可以给更多，可是我楚家大小姐的身份被你占去了，我没钱。如果我还是楚家大小姐，肯定会把他的病治得好好的，也把赵耀照顾得好好的。”
我轻嗤一声，“请楚小姐，不，赵烟霏赵小姐不要混淆是非，我才是正牌的楚家大小姐，要不是你母亲当年生了贪念，将你我调包，我也不会受这么多的伤害。而你，你只不过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去而已，有什么可委屈的？赵烟霏小姐。”
楚烟霏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咬着嘴唇不说话。
看赵银生和赵耀并无强烈反应，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知道秦兰枝当年将楚烟霏，不，赵烟霏跟我调包的事了。
明知如此，还要借着向我道歉的机会，把我引来，好狠狠敲诈我一笔，还用道德绑架我，将他的儿子她的亲弟弟赵耀托付给我。
这几个人，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当我是傻子吗？
我有时是会心软，却不像他们想象得那么傻，至于给的这一百万，是我乐意，但是我不乐意的事，他们别想强迫我去做。
我看向赵银生，徐徐说道：“赵烟霏小姐昨晚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见我最后一面，还要向我道歉。我来此，只是想亲耳听你说一声‘对不起’，而已。至于其他，你们就别痴心妄想了。”
赵银生听我这样说，愣了一会儿，接着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赵烟霏下意识地想去给他拍拍背，但看到他身上衣服和被子都是脏兮兮的模样，撇了撇嘴，站着一动没动。
至于赵耀，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双眼紧紧盯着赵银生床头粉哗哗的票子，眼神都直了，似乎在盘算，这笔钱，他该怎么花才好。
赵银生咳嗽了许久，终于停下了咳嗽，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我，“那一声……‘对不起’就、就那么重要吗？”
“当然，否则我不会赶过来，说实话我对你一点情义都没有。不知道我身世的时候，对你还有点点感恩，因为你给了我生命，可是后来知道我是被秦兰枝调包的，你我连这点情义都没有了。”
我懒得同他绕圈子，直接有什么说什么。
赵银生听我说完，有那么一刹那陷入尴尬。
是啊，当年他对我动辄就是打和骂，以前还能仗着是我父亲的名义提点要求。
如今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了，哪还有脸来提这等要求呢？
沉默许久后，赵银生终于开口，“小鸢，当年，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对、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他说得尤为艰难。
我知道在他的认知里，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之所以肯说出这三个字，不过是看在床头一百万的份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让他开口说“对不起”三个字呢。
终于听到这三个字，我心里忽然就释然了，仿佛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么多年，什么都能放下，唯有两点放不下，一是赵银生和秦兰枝幼年时期对我的伤害，二是对江鹤棣或者何深霖的爱。
不过我知道，这轻松也只是短暂的，幼年时，他们对我的伤害，虽然当时并不懂，却已经深入骨髓，在我的脑神经在我的血液里安家落户，恐怕余生都要去治愈那块伤。
个中体会，只有童年亲身经历过的才懂。
钱我也送到了，“对不起”也亲耳听到了，此行的任务算是结束了。
我对赵烟霏说：“赵小姐，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就留在这里尽孝吧。至于你的亲弟弟，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哦，那可是你们老赵家唯一的根。如果你不照顾好他，你爸爸即使爬进棺材里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
面对我的伶牙俐齿，赵烟霏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转身对何深霖说：“深霖哥，我们走吧。”
“好。”
何深霖同我肩并肩地朝外走去。
“慢着。”赵烟霏出声喊道。
我回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还有什么事？”
“你不等他咽气了再走吗？再怎么着，他养了你十几年，总得给他送个终吧。”
不愧是赵银生的亲生女儿，贪婪模样和他如出一辙。
说是要见我最后一面，我来见了，钱也给到位了，还想让我给他送终。
给他送终，势必要在这小山村里挨到天黑。
看赵银生的模样，不知还能撑几日，那我岂不是要一直待在这里？
我和他的情份，还未到这种地步。
我耸耸肩，赵烟霏说：“这等好事还是留给你这个亲生女儿去做吧。至于送终，他不是有儿子吗？”
我看向赵耀，“你才是赵家的根，我不过是个外人，对吗？所以送终的事，就留给你们姐妹俩了。”
“对，对。”赵耀的目光依旧落在那堆粉色的钞票上。
和赵烟霏正好相反，赵耀仿佛巴不得我快点走，等我走了，他好将那一百万据为己有。
赵烟霏看向何深霖，皮笑肉不笑道：“看到你梦中情人的真面目了吗？你一直说她善良，看她如今这副嘴脸，多么冷血，多么无情。”
何深霖勾了勾唇角，“善良要分对谁，对你和你父亲这种人善良，就是愚昧之举。鸢鸢不是愚昧之人，所以她做得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