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半个身子陷在泥沼之中

不吃不喝,折腾了几天后,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

前几天天天睁着眼睛睡不着,后几天就天天闭着眼睛一直睡,有时一连睡好几天。

每天都睡不醒的样子,浑身极度困乏,类似于昏迷。

江鹤棣同楚烟洲商量过后,强行给我输液,打营养针,否则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我身体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挣扎不过,便任由楚烟洲按着输了营养液。

但是身边要有人看守,一旦人离开,我就会扯掉手臂上的针头。

我骨子里那些所谓的坚强的求生意志,此时已经不受大脑控制,只想放任下去,随波逐流。

现在的我,一心求死,仿佛半个身子陷在泥沼之中,任谁拉都无法将我拉上岸,越拉反而陷得越深。

谁都救不了我,除非我自救,可我已经放弃了。

活着太痛苦了,那些纷纷扰扰的繁杂的琐碎的往事,像千万只小蚂蚁似的,一点一点地啃噬着我的肉,我的骨,我的血。

让我痛不欲生。

我想去往别的世界,去那种未知的极乐世界。

那里没有算计,没有伤害。

柳云毓每天都会来看我一次,每次都会安静地坐在床边,用极温柔的声音劝我,劝我醒来,劝我忘掉过去。

可她劝我的那些话,我听不进去。

她明知我听不进去,依旧会说,一遍遍地说。

再到后来,连她自已也说腻了,就只守在床边悄悄地抹眼泪。

她知道我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不只因为婚礼那天发生的事,还因为我幼年时遭受的种种虐待。

秦兰枝对我身体上以及心理上的种种伤害早已刻在我的骨子里,根深蒂固。

这才是我抑郁的根本。

这些伤害将伴随我的终生,要用一生来治愈。

平时我总是一副沉静乐观的样子,天大的事也仿佛云淡风轻,看起来极坚强似的。

可是一旦被戳到痛点,那些隐藏起来的东西就会浮出来,一下子将我吞没。

江鹤棣把麟麟和迎迎带到我面前,想激起我活下去的斗志,可我闭着眼睛不愿看他们。

麟麟和迎迎的出现,只会让我更加羞愤,更加无地自容,更觉得对不起他们。

江鹤棣见我连自已的一双儿女都不肯睁开眼睛看,心情越发消沉。

以往这俩孩子是我的命,是我活下去的勇气,现在连他们都无法激起我生存的意志了。

第二次心理疏导依旧以失败告终。

心理医生无法将我催眠,无法催眠,就无法治疗。

他说他从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回遇到如此顽固的人,极度坚强又极度脆弱,很矛盾的个体。

佟梨在婚礼之后陪了我几天,可她的陪伴也无能为力,只好返回F国继续学业,但她每天会给发我邮件。

江鹤棣每晚临睡前,会守在床边念佟梨的邮件给我听。

他念邮件的时候,我有时双目怔怔地望着天花板,有时眯着眼睛,不过江鹤棣念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进去了。

佟梨在邮件里说她学校的事情,说她的老师,说她的学业,说她设计的服装在学校举办的比赛中获了二等奖,说她同学中有英俊的男人追求她……

江鹤棣声音低沉滋性,极为动听,我躺在床上,悄悄抬眼望着他。

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他幽沉的黑眸,他出奇高挺的鼻梁,他弧度好看的薄唇。

都说唇薄的男人薄情,可江鹤棣仿佛是个异类。

他极度深情,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深情。

他深情又专情,只对我一人深情。

有时候我会想,我宁鸢何得何能?

居然让这么一个优异非常的男人,对我情有独钟。

论手段,唐娆娆比我更有手段,且比我妩媚,比我更有女人味。

论气质,贺娉娉比我高贵,比我更有千金大小姐的气质。

可江鹤棣独独选择了我来陪伴他一生,也因此引来了唐娆娆和贺娉娉对我的恨之入骨。

可以说,是她们二人合力把我推进了黑洞洞的泥沼。

江鹤棣越是对我这般深情,我越觉得自已不配。

我配不上他这般深沉的爱。

我这样一个千疮百孔、声名狼藉的人,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蒙羞,让我的一双儿女蒙羞。

婚礼后的第八天晚上,江鹤棣如常又在念佟梨的邮件。

当他念完后,我用极虚弱的声音对他说:“我想出去走走。”

这是婚礼之后,我第一回开口。

因为久不说话,我的声音枯涩且生硬,失去了原先的清雅,不像我的声音。

江鹤棣起先以为自已听错了,盯着我看了一遍后,见我眼里有生意,才确定自已没听错,我的确开口说话了。

我肯说话对他来说仿佛一件极大的喜事,他一双黑漆漆的眸子里流露出异样的惊喜,一把握住我的手,握得紧紧的,声音无比激动地说:“鸢鸢,你终于肯说话了,太好了!”

一向沉稳内敛的他,此时开心得像个孩子。

他站起来,又坐下,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连声应道:“好,我们出去走走,这就走。”

“来,我们换衣服,外面天冷,得穿大衣。”他把手臂探到我的腰下,很轻易地就把我架起来了。

我这才发觉短短几天,我瘦了很多,腰细了很多,腰身上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如果不是楚烟洲强行给我注射营养液,说不定我早已归西。

我用瘦骨嶙峋的手握住江鹤棣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把我放下来。

我对他说:“不是现在,我的意思是,我想去国外走一走。”

江鹤棣神色一滞,“去国外?”

“是。”

他连声应道:“好,去国外,我现在就给江翎打电话订机票。”

他拿出手机,刚要打电话又对我说,“我们去M国好吗?”

见我不说话,他说:“我本就打算带你去M国,做清除记忆的手术,把那段记忆清除掉。”

记忆清除的话,不会只清除那一段,会清除掉所有。

也就是说做了手术,我不只会忘记婚礼上发生的事,还会忘掉所有的一切,忘记柳云毓,忘记麟麟和迎迎,忘记他……

这也是他犹豫至今,迟迟未带我去国外医院做手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