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棣紧紧握住我端着杯子的手腕,沉声问道:“你没走?”
“我没走。”
“刚才还以为你走了呢。”他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我刚才一声没吭,起身就去倒水。
饮水机离他挺远的,倒水的时间又长了点,他闻不到我的气息,也听不到我的声音,以为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男人坚硬的盔甲下,其实有一颗温软的心。
他一边强硬地赶我走,一边又害怕我走。
一边想放我走,不想拖累我,一边又舍不得离开我。
他贪恋着我身上的味道,和我给他的温柔,可是又为自已的贪恋心生愧疚。
因为爱,才会有如此矛盾的心理吧。
我语声温柔地对他说:“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呢,我刚才去倒水了。来,快把水喝了吧,不热不凉的,正好喝。”
江鹤棣就着我的手,把整整一杯水全部喝下。
喝完后,他抬手轻轻擦了擦唇角,说:“甜。”
我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睛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从小生在富贵人家,什么样的佳酿没喝过?从来没听他说过“甜”这个字,今天只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白开水,他居然开口说甜。
我嗔道:“这只是普通的纯净水而已,怎么可能会甜?我又没在里面放糖,贫嘴。”
“因为水是你倒的。”他一板一眼,认真地说。
原来并不是水甜,而是因为水是我倒的,他觉得甜。
江鹤棣攥紧我的手腕,攥着攥着,又松开,抬手用力推我走,说:“你走吧,不要管我。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你看我,连给你擦眼泪都擦不好,连杯水都不能倒,还要你照顾。你一定很失望吧?如果待在我身边,你只会越来越失望的。”
他舍不得我走,可是又不想让我看到他无力的样子。
他大男人的自尊,受不了。
“还记得我刚嫁给你的那一年吗?那时你就像现在这样,行走要靠轮椅。那时的你,比现在脾气大得多,动不动就朝我摔东西,一不小心就骂我,我都没离开你,现在更不会离开你了。”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我不解。
“那时我不爱你,不爱你就没有太多顾忌。”
他现在深爱我,所以对我有所顾忌。
越爱一个人,越会在意自已在她心目的形象,越想在她心目中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
之前我刚患上癌症时,不想让江鹤棣看到我狼狈的模样,所以选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
江鹤棣现在的心境,和我当初一模一样。
虽然我和他成长环境不一样,可我们骨子里却有一些相同的共性,这共性让他离不开我。
这也是他最终选择和我在一起的根本原因。
我弯腰坐到江鹤棣身畔,用双手环住他的腰,凝视着他虽然失明却依旧好看的眉眼,说:“六年前,我患了癌症,快要死了,没钱医治,是用你的钱治好的病。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所以无论你怎么赶我走,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离开这人世,我将随你一起离去……”
江鹤棣抬手捂住我的嘴,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还年轻,我不许你说这么丧气的话。如果我身上的毒真的解不了,你也不能死,你要照顾好麟麟和迎迎。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他们照顾不了麟麟和迎迎几年了。”
江鹤棣的话提醒了我。
是啊,我们还有孩子。
尤其是麟麟,江鹤峤生性阴狠,如果我和江鹤棣一起离世,他肯定不会放过麟麟的。
因为麟麟无论智商还是能力和毅力,都远在他那对双胞胎儿子之上。
气氛一时变得沉重无比。
我和江鹤棣半晌都没说话。
许久之后,我开口打破沉闷,问江鹤棣:“到底是谁要对你下这么毒的手?查出来了吗?”
“严城已经派人去查了。”
“有眉目了吗?”
江鹤棣微微摇头,叹息一声,“无从下手。”
他以前不这样的,他以前从不消沉,做任何事都胸有成竹,有条不紊。
双眼忽然看不见,一下子从天上跌落到地狱,他肯定深受打击,难免会意志消沉。
我伸手握住他的手,忽然觉得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唯有伴他左右,才是最长情的表达。
不过只是陪伴也不行,我得想办法帮他解毒。
想解毒的话,就得把下毒的人揪出来,只要揪出下毒的人,江鹤棣身上的毒就有希望解开。
哪怕有一丝希望,也要去努力,说不定这一丝希望会把江鹤棣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今日在电视上看到江鹤峤宣布由他出任江氏集团总裁一事,问江鹤棣:“会不会是江鹤峤派人所为?”
“有可能。”江鹤棣蹙了蹙眉,“也有可能是贺明锵或者贺青裴,甚至贺娉娉,还有唐娆娆的父亲唐其华也有很大的嫌疑。除了他们,还有一些竞争对手,也有可能暗中下手。”
如果是江鹤峤的话我能理解,毕竟江鹤棣失明,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如果是贺明锵的话,那他应该是想给江鹤棣下毒,将江鹤棣的注意力转移到江鹤峤身上,从而引起江氏内乱。
贺氏正好可以出手对付江氏。
至于贺青裴,我觉得他不是那么阴险的人。
贺娉娉就更不可能了,她虽然婚内就有不只阮帅一个情人,可是她心底里还是爱着江鹤棣的。她只会伤害我,不忍心伤害江鹤棣。
我是女人,我比江鹤棣更了解贺娉娉。
至于唐娆娆的父亲唐其华,我对那个人了解得不太多,只知那人为人阴狠,听说后来生意失败,还把家中的房子全抵押了出去。
不过,不排除他为了钱算计江鹤棣。
“小姨说有人在你吃的或者喝的里面下了毒。”
“是,这两样的确是最容易下毒的地方,可是也不排除有人在我的车里下毒,或者在我办公室里下毒,毒气也可能通过空气传染。”
因为是慢性毒,时间太长,涉及的地方也多,还真是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