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黑夜里无声地流着泪,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因为伤心。
柳云毓看不到我脸上的泪,以为我困了,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后背,柔声说:“不早了,快点睡吧,我的女儿。”
我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知怎的,我特别喜欢听她说“我的女儿”这四个字,会让我产生一种归属感。
就像小时候,我受了委屈,习惯性地躲到衣柜里一样,柳云毓让我有种躲进衣柜里的那种满满的安全感。
但她又比衣柜温暖,且包容,且是活生生的有感情的人。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母亲的感觉啊。
温暖的,包容的,而不是秦兰枝那种粗暴的,蛮横,让人神经紧绷甚至歇斯底里的。
没多久柳云毓传来呼吸匀停的声音,她睡着了,可我却睡不着。
这是我第一次同母亲睡。
我睁大一双黑黢黢的眼睛,在夜色里仔细打量着柳云毓。
月色下,她柔和的面容圣洁美丽。
这就是我的妈妈啊,我一直渴望向往的妈妈。
二十多年前,我从她的肚子中生出来,为了生我和楚烟洲,她受了很大的罪。
这一晚上睡得无比踏实,睡着后做了个很香甜的梦。
梦到我和楚烟洲变成小小的模样,同柳云毓和楚远潺在一起,我们一家四口,幸福快乐。
清晨在柳云毓的身边醒来。
她在我额头上温柔地吻了一下,呼唤道:“我的女儿,你醒了?”
笑容温暖柔和,在清晨的阳光中带着治愈的光芒。
我朝她笑道:“是的,妈妈。”
柳云毓抬手把我耳边的碎发轻轻拨到耳后,凝视我的眼睛说:“多想时光回到二十几年前,你还是小婴儿的模样。如果可能,我要好好地陪伴着你长大,用心呵护你,给你一个完美的童年,可惜……”
她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现在也是一样的,妈妈,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
柳云毓笑得温柔又慈爱,“对,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哪怕到了八十岁,你仍旧是我的女儿。”
“妈,我为生为您的女儿而自豪。”
“我也为你自豪,身处那种恶劣的环境下,你依旧这么美好,不愧是我柳云毓的女儿。”
只有我自己清楚,她说的“美好”不过是表面上的。
我的内里,支离破碎。
起床在楚家用过早餐,同江翎视频,看了看迎迎。
因为佟梨还没醒,我不能回南城,所以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司的事。
快到下午的时候,医院打来电话说佟梨苏醒了。
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出来了。
我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佟梨真是命大,死里逃生。
只是江鹤棣那边还没有佟梨母亲的消息。
我对柳云毓说了声要去医院探望佟梨,她安排司机开车送我去东城医院。
佟梨被楚烟洲安排到顶楼的VIP病房,在最东边那间。
门口有江鹤棣派来的两个保镖把守着。
这两人面孔陌生,我以前没见过。
我报上名字,说明来意后,他们要看过我的身份证才放行。
我从包中拿过身份证,递给他们,等查看过后确认无误,这才放我进去。
应该是江鹤棣提前交待过,他带出来的手下行事一向严谨。
推开门,看到佟梨躺在病床上,苍白虚弱的一张脸,脸上是痛苦的表情,脖子的伤口上包着大块的白色纱布,手臂上还扎着针在输液。
我把在路上买的果篮和鲜花,放到床头柜上。
花是佟梨最喜欢的白玫瑰,我一直觉得这花太寡淡,可佟梨却喜欢得不得了。
拉了把椅子,我坐在床边看向她,问道:“还好吗?”
佟梨脖子伤口疼得厉害,眨巴了两下眼睛,吐出个字:“疼”。
“疼”字出口,佟梨的五官全都挤在一起。
我也曾受过这样重的伤,知道这种从死亡线上回来的滋味,生不如死。
进来之前,我曾经找过她的主治医,医生说她被割断了气管,要是晚一点送来,必死无疑。
佟梨食指动了动,朝我做了个握笔的姿势,是想写什么。
我急忙从包中拿起纸和笔递到她手里。
她稍稍挪一挪身子,握着笔,在纸上写道:让我爸妈和弟弟快点找个地方躲一阵子。
又把她父母的家庭住址和手机号码写了下来。
因为疼痛,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写完之后,佟梨疼得额头沁出一层冷汗。
佟梨是太过懂事的人,自己都差点死掉了,还想着亲人的安危。
倘若当初她自私一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我拿毛巾轻轻替她擦掉额头的冷汗,点点头,说:“好的,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他们的。”
却不敢把她母亲已经失踪的消息告诉她,怕她承受不了打击。
佟梨气息微弱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我强忍住心里的难受劲,勉强弯起唇角笑着对她说:“跟我客气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完我从包中拿出手机,走到窗边给江鹤棣打电话,想让他安排人去找佟梨的父亲和弟弟,然后给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待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电话打了几遍,却没人接。
忽听走廊传来一阵繁杂的脚步声,还有许多人说话的声音,隐约听到好像有江鹤棣的声音。
这一层是VIP单人病房,因为房间大,私密性好,费用高,所以病人很少,相比其他层安静许多。
但凡有点声音,都显得突兀。
我走到门口拉开门缝,悄悄往外看,正看到江鹤棣的身影从病房前翩然而过。
我推开门朝他走过去,刚要喊他的名字,忽然发现他前面还有江鹤峤和乔绮兰。
哪怕是背影,我也一下子认出来了。
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看到护士用医用推车推着个人,正往病房方向快步走去,旁边围着五六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我好奇病床上那人是谁?江老太还是江老爷子?
到达门口时,护士推着医用推车,拐了个弯,朝屋里推。
我忽然看清了那人的脸。
侧颜锋锐,鬓角灰白,浓眉高鼻,眼睛紧闭,面孔威严。
哪怕躺着,仍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一股压抑感。
是江宗城。
他居然病了,看样子病得还不轻,真让人意外。
我捂住胸口,深呼吸了一下,驱散掉胸腔里的闷气。
刚要转身返回到病房里时,忽然斜刺里蹿出个人,一把拽起我的手臂,拉着我就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