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轻地应了一声，别过头去，怕忍不住会心软。
楚烟洲摇了摇头，下车，拿着伞朝墓园走去。
贺青裴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等楚烟洲下车后，他问我：“墓地上那位就是你的前夫吧？”
我点点头，面色悲凉。
贺青裴眉目沉沉，欲言又止，不过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握紧了我的手。
之前相处时，他偶尔会拉一下我的手，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
可这会儿却觉得怪异。
我轻轻地把手指抽了出来。
贺青裴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
我拿起望远镜向江鹤棣看过去，这一看吓了一跳。
江鹤棣居然动手挖起了那个黄土堆成的坟墓。
幸好我早就猜到他这人生性多疑，肯定会扒开坟墓看个究竟的，所以提前往骨灰盒里装入了近似骨灰的咖啡奶茶粉末。
除非他把骨灰拿去专业机构做X射线鉴定，否则不会查出真伪的。
不过一般人看到骨灰就信了，很少有去做鉴定的。
江鹤棣动作极快，很快把坟坑挖开了。
他挖啊挖，黄土中隐隐露出一块白瓷，那是骨灰盒。
江鹤棣怔了一下，双手随即加快挖掘速度。
从我的方向能看到他手臂挥动的动作越来越快，伴随着肩膀微微颤动，可以猜出他的情绪起伏很大。
没多久，白瓷骨灰盒完全暴露出来了。
江鹤棣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骨灰盒捧出来。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一遍遍地擦拭，直到白瓷恢复如新。
他把骨灰盒紧紧地抱在怀里。
冷白路灯下，看到他清俊侧颜满是悲痛，嘴唇微微颤抖，不知在对着骨灰诉说什么。
良久，他抱起骨灰盒，朝外走来。
步伐沉重，颀长双腿踩在雪地上，一步一个脚印。
走出去几米后，他把骨灰盒塞进怀里，用大衣衣襟挡住风雪，像是怕“我”的骨灰被雨雪淋到似的。
黄土青碑，漫天白雪。
孤寂悲痛的男人抱着小小的骨灰盒，一步一步地朝墓园外面走来，谨慎的模样像抱着绝世珍宝一般。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下，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用力捶打着胸口，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顺过气来。
胸腔里传来扯痛的感觉。
知道会难受，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难受。
贺青裴伸手揽过我的双肩，把我搂进他的怀里，说：“难受就哭出来吧，哭出来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这时候真的感觉很脆弱，想找个依靠好好地痛哭一顿。
无论是谁的怀抱都可以，让我短暂地靠一下。
我趴在贺青裴的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哭过之后，心里憋痛的感觉没那么严重了。
等我再拿起望远镜时，看到楚烟洲已经走到江鹤棣面前了。
可江鹤棣像完全沉浸在悲痛里似的，并不理会他。
楚烟洲对他说了几句话，江鹤棣像没听到似的，踟蹰地往前走，一向挺直的肩背微微向前探着。
仿佛刹那间沧桑了许多。
楚烟洲默默地跟在身后，举着伞，替他遮挡着风雪。
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江鹤棣的唇微微动着，像是在说话。
隔得太远，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可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英俊五官写满沉痛，漆黑眼眸皆是悲伤。
二人缓缓朝我们停车的方向走来。
贺青裴从我手中拿开望远镜，轻轻把我搂进他的怀里，低声对我说：“先躲一会儿吧，别让他看到你。”
我虽然趴在贺青裴怀里，可眼睛却忍不住朝外看。
冷白路灯下，江鹤棣抱着骨灰盒，步伐沉重地往他停车的方向走去，压根就没看我们的车一眼。
他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那个小小的骨灰盒上了。
江鹤棣缓缓走到他的车前，腾出一只手去拉驾驶座的车门。
刚要弯腰坐进去时，楚烟洲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尔后楚烟洲拉开后座的车门，让江鹤棣坐进去。
江鹤棣一言不发，默默照做。
楚烟洲帮江鹤棣关上车门后，探身坐进驾驶座，关好车门发动了车子。
我知道他这是怕江鹤棣神情哀痛，开车会出意外。
如果他出意外的话，楚烟洲会更内疚。
他一直是这么善良的人。
等他们的车子走远后，贺青裴松开我，问：“我们回家吧？”
我机械地回道：“再等等。”
至于等什么，我也不知道。
只是不想动，也不想离开。
或许是想缅怀一下我和江鹤棣逝去的感情，也或许是江鹤棣的悲伤感染了我。
心里空空的，怅然若失，左边胸腔隐隐作痛。
也不知坐了多久，楚烟洲打了辆出租车返回来了，是来取他的车的。
看到我和贺青裴还坐在他的车里没走，他愕然。
上车后，楚烟洲面色沉重地对我说：“知道江先生刚才在墓地里，对我说什么吗？”
我木然地问：“什么？”
楚烟洲的声音低沉了几分说：“他说你一向怕黑，怕冷，还说你胆子小，一个人住在这里肯定会害怕，他要把‘你’带回家去。有他陪着，你就不会害怕了……”
楚烟洲还未说完，我已经泣不成声。
曾经以为我的心已经足够硬，可以很好地面对这一切。
没想到江鹤棣三言两语，就把我所有的盔甲击破了。
我哽咽地问道：“你把他送去哪里了？”
楚烟洲说：“棣园。他和贺娉娉结婚后，其实一直一个人住在棣园里，他说那是你和他的婚房。”
江鹤棣是曾对我说过，棣园是我们的婚房，永远都是。
当时不知此话的深意，还以为他是故意说好听话，哄我开心的。
楚烟洲担忧地说：“江先生的状态不太好，在墓地时就已经发烧了，我得回医院一趟，去取些药给他吃。如果吃药退不了烧的话，恐怕得输液。他在冰天雪地里待了那么久，千万别冻伤了。”
我还沉浸在方才的悲伤之中，脑子有些迟钝，并未反应过来楚烟洲的意思。
贺青裴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说：“鸢鸢，下车吧，去我们的车上坐，楚先生要开车去医院，给江先生取药。”
我这才反应过来，应道：“好。”
贺青裴推开车门，牵着我的手要下车。
楚烟洲的视线落在我们两人交握的手上，对贺青裴说：“贺先生，如果你能承诺对鸢鸢一世好，我祝福你；如果不能，请不要轻易招惹她，她不是随便谁都能招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