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狂欢
文/慕吱
1.
春潮晚来。
南城步入五月,空气里却未曾有往日的潮润。整座城市仿佛困在春夜里,冷凄的风混淆着淅沥雨珠敲打着窗户玻璃。噼里啪啦作响的雨声,湮没在室内此起彼伏的键盘声中。
落地灯勾勒出放在键盘上的一双手,没有任何修饰的指甲盖透着粉白,底部的月牙像是被乌云吞噬的一弯弦月。干净,柔嫩,像是春日熏染下枝头最娇嫩的桃枝。
键盘声毫无规律地响。
又毫无预兆地停。
方清漪落在电脑屏幕正中央的视线往右上角滑,分针恰好在此刻,多了一位数字。
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凌晨四点。
电脑屏幕里显示的新闻稿件还未编辑完毕,方清漪整个人无力地往后靠,脊背紧贴椅背。放空般地坐了会儿后,方清漪捕捉到隐藏在雨声下的,细小的开门关门声。
她回过神来,确认了遍日期。
比之前说好的日子,提早了一天。
还未等她起身出门,卧室房门被人敲响。
好友向葵的声音响起:“你还没睡吗?”
“没有。”
方清漪边回她,边走至门边,打开门。
“吧嗒——”一声。
顶灯亮起,昏暗的客厅被暖光浸染。
二人走至沙发旁坐下。
向葵问她:“你是还没睡呢,还是睡到一半醒了?”
问完,向葵弓着身子,拿起茶几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余光里,瞥到身旁的方清漪身形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头后仰,不知是困的,还是光线刺眼,方清漪双眼半阖。
无论认识多久,哪怕见过不少当红女星,向葵都不得不承认,方清漪是她见过的人里,最漂亮的那一个。
不单是过目难忘的漂亮,更多的,是惊艳。
此刻的方清漪,未施粉黛的脸,素净白皙,眉骨里带着浑然天成的清冷。侧脸线条流畅优雅,神情中透着股游离于尘世的冷艳。
“没睡,”嗓音音色像极了窗外的雨水,水雾蔓延的清凌凌,“你怎么提早回来了?”
“明天临时有工作,不对,准确地说,是今天下午。”向葵无奈耸肩,叹息,“没办法,资本家是这样的,一心压榨我们这堆廉价劳动力。”
“你的工资薪酬是我的七倍,哪里廉价了?”方清漪提醒她。
向葵就职于南城龙头企业霍氏总裁办。总裁办共有八位助理,每位总经理助理均毕业于全球top5院校,会说至少三门外语,一年七位数的薪酬。
反观方清漪,就职于南城广播电视总台,担任外派记者,薪资对比起向葵的,相形见绌。
“方大小姐,方大公主,我要是你,绝对会安安心心待在家当千金大小姐。我上班是为了养家糊口,你上班是因为兴趣爱好。”向葵语气浮夸道,“要知道,我不吃不喝上十五年班,才能买得起你这套房子。”
二人现住的这套房子,是方清漪父亲买给她的市中心大平层。
向葵非南城本地人,她家和方清漪外婆家是隔壁,二人算得上是发小。所以,她来南城工作时,方清漪外婆特意叮嘱方清漪,要她多多照顾向葵。想到外婆在那边也多受向葵父母照顾,再加上二人年少时本就关系不错,方清漪自然应允了。
于是,向葵省去了外地工作最不方便最麻烦的一件事,找房租房。
闻言,方清漪嘴角扯起一抹不置可否地笑。
兜兜转转,向葵又绕回最初的话题:“你怎么还没睡?”
方清漪说:“台里考核,得准备些稿子。”
向葵:“我说你们台里就是事儿多,隔三差五的一个考核,考核到底有什么用?总不能把考核不过关的给辞退吧?”
“不会辞退,会给你一个假期让你好好沉淀一段时间。”
美其名曰是沉淀,实则是冷藏。
而往往,冷藏的下场,便是自动递交辞呈,离开总台。
——总台不会辞退任何人,哪怕你工作能力再烂,总台也不会辞退你,但它有的是法子让你自己主动离开。
“怎么和谈恋爱冷暴力似的?”向葵思绪发散开来,“逼你提分手。”
方清漪愣了愣,发觉她的比喻挺形象的,“确实。”
提到恋爱,向葵忍不住好奇:“说实话,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啊?”
方清漪:“怎么突然聊起了这个?”
向葵:“反正睡不着,随便聊聊嘛。”
方清漪神色怏怏:“我很困,需要睡一会儿。”
“你又来,”向葵拉着她手不让她走,“每次聊到这个话题,你都回避。你这样子,我合理怀疑你心里有个忘不掉的男人。”
几乎是下意识的。
方清漪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来。
过去近五年,记忆却甚嚣尘上,铺天盖地席卷着她的理智。
有关于他,方清漪记得的,是他那近乎病态白的肤色,以及那双不含世间任何情.欲的眼,以至于旁人与他对视,会有种细细密密的不寒而栗倾覆全身。
唇很薄,吻是凉的,气息却是滚烫的。
每一次热吻过后,他唇齿间的呼吸,是压抑的低沉。
越隐忍,越克制,就越令她贪恋。
她想看他撞碎理智的那一面。
雨声哗然作响。
豆大的雨水,像是要把窗户撞碎。
方清漪思绪回拢。
她一掀眸,撞上向葵意味深长的视线。
向葵:“老实交代,你刚刚是不是在想男人?”
关于五年前的事,方清漪并不想多谈。
然而,逃避话题,亦或者是转移话题,都逃不开被向葵刨根问底逼问的下场。索性,方清漪大大方方地交代:“算是暧昧过吧。”
“我靠?!”向葵激动不已,“你竟然和人玩过暧昧,快说,是什么样的男人!!!”
方清漪一句话,彻底打击了向葵的高涨情绪:“二十四岁,和你的总经理年纪一样大。”
冷不防提到总经理这仨字儿,向葵顿时萎靡下来。
她一脸幽怨:“能不能别提我老板?你明知道我这个世界上最烦最怕的就是他了。”
方清漪对向葵老板的了解很少。
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向葵每每下班到家,都会用将近半小时的时间数落诋毁谩骂自己的顶头上司。用词基本上是不近人情、要求严苛、阴晴不定的工作狂之类,甚至还恶狠狠地诅咒他没有性生活。
“既然你这么怕你们老板,那么能不能早点补觉,争取下午早点起来去公司上班?”方清漪顺势说。
霎时。
八卦之心消弭。
向葵看了眼时间:“四点半了,我下午两点就要回公司报道,不行了,我得补觉去,万一迟到,指不定得遭受什么非人般的待遇。”
“现在是法治社会了。”方清漪哭笑不得。
“你不懂,我老板一言不发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在将那人千刀万剐。”向葵哀嚎,“我敢保证,你喜欢的男生和我老板除了年纪一样以外,毫无共通之处。”
哀嚎过后。
向葵回屋补觉。
方清漪也紧随其后,回了自己的卧室。
台里时常考核,考核时间全凭领导心情,每至考核期,全台上下,哀声遍野。方清漪回到电脑旁坐下,看到工作群里一个个都在吐槽这突如其来的考核,她轻哂一笑,复又点开文档,继续写没写完的新闻稿。
新闻稿写完时,她看了眼时间。
五点十分。
工作群里,大家议论的话题换了又换。方清漪看到的最后一个话题,是台里经费告急,需要找赞助商,大家猜测着新的赞助商。消息刷得很快,方清漪隐约捕捉到“霍氏”这两个字,还未看清,就被新消息给刷上去了。
她没在意,心道有时间可以问问向葵,她肯定清楚赞助这事儿。
昏昏沉沉快睡去时,她又想起方才和向葵在客厅的对话。
其实刚刚,她说的并不正确。
比起暧昧过,更像是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一切,绮糜,瑰丽,带着放浪形骸的绯色。
莹白的手缠绕着命运的喉管。
湿透了的热吻锁住他的呼吸,汗液吸附住他身体每一处紧绷的肌肉线条。白色的裙摆在眼前虚晃而过,纯洁的白,灼烫着他的灵魂。
而后,他被封锁住,灵魂连同呼吸,被埋在千万英尺的深海海底。
窒息感胁迫着他。
蓦地。
容屹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是密不透光的室内。
连光都无处遁形的地方,屹立着他毫不掩饰的欲望。他眼里脸上却是平静的,平静的掀起了一场无声无息的汹涌海啸。
他还是贪恋她。
他还是无法拒绝她。
就连做梦,也只能梦到她。
床头闹钟不合时宜地响起。
几乎只响了一秒钟,就被按断。
容屹是个时间观念极严苛的人,恨不得将生活工作里的事,精确到每分每秒。也因此,他的生活像是被格式化一般,日复一日的千篇一律,今天是昨日重现,犹如一潭死水。
早晨八点。
他进浴室洗漱。
八点二十分。
他打开水龙头,冲刷去指尖的黏腻拉丝。
八点三十分。
容屹换上西装,乘坐直达地下车库的电梯。
司机和容屹的特助早已在车里等候,待容屹坐上车后,特助将手头的文件递给他。
“容总,这是您要的资料。”
黑色的文件夹。
里面放着一张A4纸。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底蓝衣的证件照。
容屹指尖寸寸滑过,哪怕是触摸着她的照片,他的动作也是独对她才有的温柔。车渐驶离地下车库,落入车厢内的光线由暗转亮,他眼底渐燃起暗火。
视线往别处蔓延。
落在她名字上。
又落在她工作单位那一栏。
方清漪。
南城广播电视总台。
良久。
容屹合上文件,一同收敛起的,是他眼里极致的爱意。那抹爱意温柔的像是虚幻,光影婆娑,连时间都难以将其捕捉记录。
后视镜映着他此刻的神情,不近人情的疏离,和刻在骨子里的孤傲寡冷。
他双唇开阖,似碎冰浸没过的嗓音在车厢里响起:“和南城广播电视总台的赞助合作,进行到哪一步了?”
“赞助合作由总裁办的向助理负责,她刚出差回来,大概下午两点能到公司。”特助一板一眼地答,声线平滑,“广播电视总台的副台长想约您吃顿饭,明晚七点。”
是意料之中的事,容屹说:“可以。”
车缓速前行,窗外街景一幕幕倒退,西府海棠枝蕊娇嫩,晨光蹁跹,却未将那一片春色坠入容屹的眼底。他眼神又淡又远,静了两秒,收回视线,低垂的眼睫覆下阴影,遮挡住他眼底的侵略欲。
慢慢来。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带着容屹和方清漪和大家见面啦。
之所以先写这个故事,是因为它适合在春夏交替的时候写。
文章的基调就是这样的,有着初夏的潮热,黏腻的触感,像是南方的回南天,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它存在于你的记忆里,无法分割,也无从取代。
男女主双洁
每晚八点更新,日更不断更。
感谢大家的喜欢,希望大家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