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滨中学的上课铃声是钢琴曲选段。
上课铃声在广阔的校园内激昂响起,催促还在教室外面不紧不慢地游荡的学生,催促着他们赶紧加快脚步上课。
这在其中被催促回教室的人,就有方可樱。
路黎看见方可樱从外面冲进前门,站起身给她让位置进去坐。
刚落座就听见方可樱语气不满地说道:“每天听这上课铃声,我做梦都一哆嗦。”说着,还情景再现耸肩打了个哆嗦。
“诶,听说这是钢琴曲,名字叫什么来着?”方可樱努力仰头回想了半天,仍旧没有想起来。
路黎也说不上名字,摇了摇头。
转学来的第一天,听见学校的上课铃声,路黎感觉有点熟悉,但是不知道它的名字。
求助路黎没有答案,方可樱转身问后桌的卓嫣,她私下出于个人兴趣,对古典钢琴曲颇有研究。
“诶,卓嫣,咱们上课铃声叫什么名字啊?”方可樱问道。
卓嫣手里的笔都没有停,脱口而出正确答案:“《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德国古典音乐大师勃拉姆斯的作品。”
方可樱毫不犹豫地说道:“我讨厌勃拉姆斯。”然后又问,“下课铃声呢?”
卓嫣秒答:“帕克贝尔的《卡农》。”
听到卓嫣提及《卡农》,路黎的笔头霎时停顿在纸端上方。
《卡农》这支乐曲,路黎听过许多遍,下课铃的选段并不是这支钢琴曲其中的部分。
方可樱一语双关地称赞:“厉害。”
既是指钢琴作曲者,也指对此十分了解的卓嫣。
“不对不对,《卡农》是上学期用的,我口误。”卓嫣停了一瞬,又流利解答。“车尼尔599,第60选段,我特意找我初中学钢琴的同学问过。”
方可樱这次也说的很斩钉截铁:“我爱车尼尔。”
这句话逗笑了卓嫣和她同桌。
卓嫣笑问:“早课铃和放学铃,都是克莱德曼作曲的,这怎么说?”
方可樱眼睛骨碌转了一圈,简明扼要地总结:“早上我恨他,晚上放学我爱他。”
再次逗笑了周围的几个人,包括路黎在内。
方可樱的喜恶总是十分直白。
卓嫣由衷地称赞方可樱:“牛!”
班长屈跃然的座位在右边第二排,距离教室靠近门这排不远,注意到方可樱讲话的声音。
“方可樱,注意纪律。”
方可樱后背靠着墙壁,面向屈跃然的方向,抬头在额边做了个“致敬”的动作,咧嘴微笑说:“好呐”。
这个动作惹得班里不少同学和朋友,从习题册中抬头看她,方可樱的视线接触到其中的一道慵懒散漫的目光,陡然间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拿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默声嘀咕:“哎呀,差点忘了”。
旋即正过身坐好,然后身形向路黎这边靠过来。
做同桌的时间久了,对方的一个动作所想要做的事情,大概能够清楚。路黎将桌角便签记下的课堂任务,朝方可樱推了推。
方可樱的脑袋瓜凑近看了看便签本上写的课堂作业,在笔袋里面摸了一根笔,紧接着将便签本翻到下面崭新的一页,笔走如飞地写下一行字,然后又推到路黎的面前。
陈淮越让我和你说,他下课在天台等你。—信鸽樱
路黎看见便签上面的内容,视线顿了几秒,脸上的神情也十分茫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路黎,你记的课堂作业能给我看一下吗?”卓嫣在身后轻声喊路黎,她有个页数貌似写错了,彼此熟悉了以后,知道路黎记录便签本的习惯,便找路黎借便签看。
路黎下意识点了点头。
瞧见路黎答应了,卓嫣习惯性地半起身,俯身越过课桌,探向前面就要过来拿路黎的便签本。
点了头之后,路黎才想起便签本上,方可樱刚刚还写了另外的内容。
尚未来得及做出行动,看见方可樱加快了撕页的速度。然后,然后……她在情急之下,直接把撕下的那页塞进了嘴巴。
路黎震惊地望着方可樱,连眼瞳都不免睁大了一圈。相比之下,方可樱较刚才平静不少,她将路黎的便签本递给卓嫣,开始很自然地开始吃纸。
“方可樱,你可真行,上课又偷吃。”
卓嫣看见方可樱在嚼东西,无语地摇头说道。
方可樱无所谓地仰头望着前面黑板旁张贴的校规。既然给自己起称号叫“信鸽樱”,那就一定要维护好自己的信誉,这样以后有事求别人办的时候,才不至于羞愧内疚,不好意思开口说。
路黎找出手帕纸递给方可樱,吃纸这件事情才宣告结束。
虽然不知道陈淮越找她到天台有什么事情,但是路黎下课以后,见陈淮越离开教室的身影,还是去了天台。
天台上面不像往日,总会有三三两两的同学,凑一起聊天说笑,或者做些违背纪律的事情,比如抽烟、约会。
今天的天台上面空旷安静,只有靠近外围墙壁的旁边,陈淮越双手插在校服西裤的口袋,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打发时间等人来。
路黎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才迈步上了上了天台,陈淮越已经听见细微的声响,抬眸看向入口,看到是路黎,目光一直追随在她的身上,眼瞳中的光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今日南滨的气温达到了往年入夏以后的温度,一点不像是四月里的春天。天台上没有遮阳的建筑物,强烈的太阳照射,使地面升腾起蒸腻的热浪。
路黎不禁加快脚步,想要快点说完事情,回到相对较为凉爽的教室。
“方可樱说你找我有事?”
走到陈淮越面前,路黎开门见山问他。
陈淮越将旁边矮墙上的手提袋,拿到路黎的面前,开口解释道:“上次把你手机摔坏了,赔你一个。”
那天在天台陈淮越误以为路黎有轻生的想法,在仓促“救”她的时候,连着有线耳机的手机,也被从外围的矮墙上拽落在地上。
路黎没有接,语气果断利落:“不用。”
手机屏幕摔碎了,换一个手机屏就可以。只是这几天还要上学,不是双休日,她懒得去维修店修理。家里还有可以用的旧手机,于是换了个手机用。
“我闯的祸,赔你是应该的。”
陈淮越并未收回手臂,依然擎着手提袋,口吻也非常坚持。
“你不是闯祸。”
路黎仰头看着面前一步之遥的陈淮越。他高她很多,彼此离得很近,更觉得身高差距有点大。即使在女生中,路黎的身高已经是十分高挑。
路黎的话还没有说完,但是感觉到陈淮越垂眸笔直注视的目光,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对路黎而言,并不害怕但十分陌生,在别的男生身上从来没有感觉到,似乎是陈淮越身上与生俱来的能力。
路黎声音如往常一般清冷,可语声坚定认可:“你是很…仗义地帮助同学。”
“仗义”这个词,在说出口之前,路黎稍斟酌了下,侠肝义胆大抵是这个意思。
陈淮越听了轻笑出声:“听懂了,是夸我的话。”还是一贯的吊儿郎当,但没有给人不正经的观感,无奈自嘲一般。
说完这句话,随后话锋一转:“但这和摔坏了你的手机,两码事。”
路黎换了个手机,他看见了。
“手机没坏,换个新屏幕就行。”路黎解释。
陈淮越见路黎不接受手机,只好退一步,问她:“你什么时候去换新屏?”
路黎:“……这周六。”
“我和你一起?”陈淮越问完,又加了一句,“可以吗?”
说完自己内心都略惊到,征求的询问,他从小到大应该没有这么讲过话。
“好。”路黎想了片刻,答应了他。
陈淮越听见肯定的回答,勾了勾薄唇,唇边浮现出淡淡笑容,似是认命一般。
听见陈淮越的轻笑声,路黎抬眸看向他,以为他还是有话要说。
浅蓝色的衬衫随意开了两个纽扣,若隐若无地露出一点锁骨,皙白瘦削但又有着野蛮生长的荷尔蒙,是青春期的少年身上独有的气息。
路黎脑海中思绪一滞,她不由稍微偏转眸光,心里好像有什么乱撞了一下,双颊也明显感觉不自然起来。
这种奇怪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南滨的空气中热浪翻涌,夏天好像就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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