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陶醉的歌
在人类历史的最早阶段,诗歌就同音乐和舞蹈结合在一起,具有了全新的表现方式。在原始社会中,它往往带有色情的性质。不过,情歌有时也“类似文明民族的诗歌作品”,歌颂温柔的感情。这都表达了原始人直接、毫不保留的坦率。
古印度所谓吠陀时期(公元前一千五百年至公元前一千年)的文献——吠陀和奥义书中男子表现为公牛,女人表现为母牛。这样,人的性功能的意味就十分鲜明地表现出来了。奥义书还可以看到比较精细的譬喻,直接地说明了这一点。神赐予受孕的欢愉。这种欢愉宛如“火光”,在火光中神送来了种子,从而人诞生了。
吠陀和奥义书以多神教的坦率从个人和宇宙体味的角度美化交配的魔力,认为爱情的深刻意义就在于此。男子召唤女子“与他共享恩爱”。性行为被奉为多神教徒的神圣行为!男子对女子如痴如醉,梦想着同她接吻,投入她的怀抱,并窃窃私语:“尔其美哉,尔其乐哉。” 在后来的禁欲时代,情欲变得比较含蓄,人的内心世界丰富复杂起来,人的精神价值也深化了。但是,爱情肉欲色彩并没丧失,有时它能表达人崇高的理想。
在奴隶制度下,逐渐形成了个人爱情的情感环境,人的感情还是很隐蔽的,个性的奴役使得人的追求没有过分的要求。为适应爱的表达的适宜性,诗歌逐渐变得细腻含蓄,艺术地反映了这一进步的趋向。由于社会地位的巨大差别,某一个男子对某一个女子的个人爱慕有时会变成悲剧。表现这种悲剧的哀歌对人的精神发生深刻的审美影响,提高了处于萌芽状态的爱的感情的自身价值。
在旧约的《雅歌》中,爱情表现为一种有魔力的、强大的自发力量。它描写的爱情是充满活力、具体的。情侣的甜言蜜语采用的譬喻和修饰词已经有了诗意,但还是很简单的:它们都还同情欲相联系,同最基本的触觉相联系,而同更高层次的精神创造表现得不明显。例如把心爱的女子比作“法老车上套的骏马”(第一章第九句)。不过,毕竟也有了选择配偶和倾心于一个特定的女子的萌芽。“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第二章第二句)
《雅歌》以诗歌的形式向我们描述了真正的爱情和内心折磨的萌芽。个人的喜爱,从众多人中挑选一个配偶,对心爱的人的渲染和理想化,情侣双方的情感和心理感受的丰富性等开始有所突出。但是,这还不能说是发达的、充分表现出来的男女之间的爱情。在《雅歌》中,人的原始本能、情欲仍然还是占主导地位的。
在不发达的爱情追求中占上风的仍主要是情欲。但是,毕竟还是表现了人那时所具有的崇高追求的情感趋势。在六世纪的阿拉伯诗人安塔拉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对心爱的女子这样的描写:“我看见一个白皙的女子,她拖曳及地的长发……如夜色般漆黑……在乌黑头发的陪衬下,她如一轮旭日,而她的长发宛如深沉的黑夜……绝色少女锋利如箭的目光俘获了我的心,这些箭带来了无法愈合的伤痕。她走过去了……乳房丰满如瞪羚一般。她莞尔一笑,珍珠般的皓齿在双唇间闪闪发光,那里藏着的良药能医治恋人的病痛……她匍匐在伟大的真主面前,以额触地,而伟大的真主在她的美貌面前也低下了头。”
波斯诗人菲尔多西(十世纪)的《王书》反映了男女关系在一种比较高的阶段的发展。首先就是个人的爱好和选择。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处于视觉和联想相关的某个女子。对女子的肉欲被审美感受的光芒所照亮。菲尔多西这样歌颂了女子的美:
她宛如一尊象牙雕像一般,
宛如明丽的晨曦,挺拔的白杨,
两根绳索从雪白的双肩慢慢地往下滑,
一个熠熠发光的环圈形成在她脚下。
石榴花般的面颊,鲜红的唇——
宛如石榴的种子,乳房正是石榴果。
明昨有如两朵水仙,焕发着春天的气息;
睫毛像乌鸦的翅膀一般漆黑,
眉毛弯弯如塔拉士的弓,
如暗黑的盛香播种着爱情。
美人的呼吸新鲜芬芳;
月亮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愉快的一瞥,有如花团锦簇的花园,
带来了安慰、喜悦和幸福。
在古希腊的艺术中,同样可以看到爱情的主题。而实际上,古希腊诗歌在表现爱情的心理内容方面并不丰富。即使存在这种内容的作品,也总是强烈的情欲远大于有意识的爱情追求。光彩夺目的阿佛罗狄忒本身只是燃起人们的情欲的火焰,而没有把它提到应有的高度。 正如巴拉巴诺夫所指出的那样:“在希腊早期古典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中,爱情并非基本主题”,正如古希腊的戏剧“无暇顾及”爱情一样。只是在这个灿烂文明时代的末期,动人心弦的爱情题材才逐渐出现。即使在最尖刻的环境里也可以描写爱情。忽视这方面的题材应该极为重要的原因。古希腊诗歌反映爱情题材的不足,可能是希腊人心理方面还不够发达。 巴拉巴诺夫写道:“不论在《伊利亚特》,还是在《奥德修记》中都没有描述爱情,不仅没有描述现代人理解的爱情,连古典主义时期理解的爱情也没有描述。”帕里斯骗走海伦,而海伦并不爱帕里斯。美貌的海伦也没有对自己的丈夫墨涅拉奥斯有什么爱意。他们为她争执,为她征战不休,却谁都不爱她。按巴拉巴诺夫的说法,《伊利昂记》只有一个爱情题材——就是“把美丽的布里塞伊斯从阿基琉斯那里夺走”。《伊利昂记》的本文并不能为这种结论提供确凿的考古学的根据。被俘女子的奴隶身份对爱情是一个严峻的阻碍。阿基琉斯也是把布里塞伊斯看作战利品。他大发雷霆,实际上是因为有人把她从他身边抢走,侮辱了自己皇室的名誉,而不是因为他生活中不能没有她。克尔特作出结论说:“如果阿伽门农从阿基琉斯手里夺走的不是布里塞伊斯,而是其他什么贵重的武器或骏马,荷马史诗的题材和内容也未必会改变。”
山林女神卡吕普索把奥德修留在俄古癸亚岛上的故事广为流传,一般也被认为是爱情题材。在爱琴海荒岛的洞穴里,住着永远年轻美丽的山林女神卡吕普索。她只有一个人,很寂寞,几乎像钓鱼一样把流浪的奥德修抓住。她爱上了奥德修(至少史诗中是这么说的),热烈执著地爱上他整整有七年之久.但是,我们能说这是爱情吗?年轻的山林女神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爱上他呢?这里首先就没有提供足够的个人选择,因为卡吕普索只遇见一个男人。而老奸巨滑的奥德修则根本不为所动,但城府很深。他只是随遇而安,伺机逃走,回到希腊。描写瑙西卡对奥德修动情的一段也无结局。
在古希腊拥有广大听众的歌手阿尔凯和萨福的诗中也出现了爱情题材。
萨福的感情就像“风暴”一样,她受着疯狂的驱使,因此而丧失理智,神魂颠倒;这样的热情和痛苦是无法抑制的,幻想的忘我和无穷强烈地吸引着人们。爱神埃罗斯又来把我折磨,又苦又甜,如同摆脱不掉的毒蛇,只要一看见你,我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但是萨福“并未描写自己钟情的对象”。她的感情更富有滥觞的味道,可以说是倾泻给整个大自然,倾泻给人间一切美的事物。阿尔凯的抒情诗占主导地位的也是纯粹的色情。他的感情是自然主义的,但还不够明确。
阿那克里翁也歌颂了内心的萌动。但他的爱情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他承认,“他既爱又不爱,既疯狂又不疯狂。”为此巴拉巴诺夫写道:“阿那克里翁并不是没有爱上一个确定的人,他的情绪,他的爱情,都很容易从一个姑娘转向另一个姑娘,然后又回到第一个姑娘身上。”
古希腊三大悲剧诗人之一索福克勒斯创作了真正的悲剧,爱情的悲剧。他剧中的主人公安提戈涅和海蒙彼此相爱。尽管作者在剧中几乎没有说到爱情,我们只是随着悲剧的发展才推断出,或者说爱情具有不言而喻的性质。安提戈涅由于违背克瑞翁王的意志埋葬了哥哥波吕涅克的尸体而被判处死刑。无力拯救她的海蒙也自杀殉情。
安提戈涅将自己的感情深藏在心里。她的心,一个痛苦女人的心,紧闭着。只有一次她说道;“亲爱的海蒙,我可怜的人。”海蒙“用无力的手臂”拥抱了自己心爱的人。他终于“在死神的屋子里完成了他的婚礼”。歌咏队哀伤地唱道,埃罗斯,这位爱神和被他征服的人们“在忍受痛苦,心碎欲狂”。
在《安提戈涅》一剧中,爱情的内容广泛而没有完全确定的形式。处于首位的爱是对亲哥哥彼吕涅克的兄妹之情。对未婚夫的爱应该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爱情,没有什么特色。爱情在这部作品中得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把握,主要是爱情在那时尚没有确定的内涵。但它热烈的气息却可以感受的到。
最后是古希腊另一悲剧诗人欧里庇德斯。欧里庇德斯创造的爱情场面是震撼人心的。
在《伊菲格涅亚在奥利斯》这部悲剧中,阿伽门农的女儿伊菲格涅亚为了祖国必须被奉献给诸神。而阿基琉斯爱上了这位姑娘,他想救她。因此,他声称准备娶她为妻,把她接到“家中”。但是,拯救祖国的决定是不能更改的。否则,祖国将危在旦夕,伊菲格涅亚必须为祖国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古希腊的爱情的特点是,谁都没有获得带来真正的幸福。通常的结局都是悲剧。奴隶社会的残酷现实是爱情发展的巨大障碍,它得不到充分发展和圆满结果的。因此,伊菲格涅亚和阿基琉斯命中注定不能成为一对真正的爱人。古代希腊人有爱情初期的“萌芽”,但是,他们并未品尝到爱情的甜蜜果实。
在欧里庇德斯的悲剧《希波吕托斯》中,作者塑造了一个菲德拉的形象,她是古希腊文学中第一个炽热表现了自己爱情的女子,她在遗书中说:
阿佛罗狄忒给予你爱的权利。
你要勇敢些——把自己奉献给爱情。
古希腊诗人罗得岛的阿波罗尼奥斯的长诗《阿尔戈船英雄记》是爱情的颂歌。它叙述了伊阿宋寻找金羊毛的故事和埃厄忒斯王的女儿美狄亚对他的爱情。这部长诗中爱情具有了前所未有的诗意。忠贞不渝的爱,对他无限的深情,不可想象的长久等待和丰富的幻想——这一切都反映了美狄亚的感情稳定程度。
古希腊罗马文学带有色情成分的两性描写,充满了生活气息。它在把肉体的快乐理想化的同时,日益明亮的情感因素,已经从审美的角度反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