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可可瞠目,没想到这人的脸皮竟然这么厚,干脆后退一步,把门板拍在了唐少磊鼻尖前面:“真是的,同意你留下来住,这根本就是个错误!”
第一时间联系上冯世良,唐少磊前前后后问了三遍事情的经过,心底不由大骂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钟可可是什么人?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革命烈士那一型的,怎么能用威胁这种手段?
第一次听人这样评价一个女孩儿,冯世良不禁一乐:“哪有这么形容女孩子的,我看她倒是挺可爱的一个女生。”
冯世良这句话本是好心夸奖钟可可,谁知唐少磊倒不乐意了:“喂,冯世良我警告你哦,别对那个女人打什么主意。她,她是比毒蛇猛兽更可怕的生物!”
冯世良一怔,神情变得十分古怪,玩味地拖长了音调:“哦,那谢谢提醒啊!”
唐少磊与冯世良相处多年,当然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索性不管不顾地下了死命令:“这个案子必须由她来做,只能由她来完成!”
老板吃了秤砣铁了心,冯世良这个助理便只有听命的份儿,当即虚心请示:“好吧,如果她再次拒绝,那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做?”
“怎么做?”唐少磊一噎,突然想起钟家兄妹为那份观浪渔村企划书绞尽脑汁的样子,福至心灵:“钱!用钱!无论如何,出高薪挽留她!完成这个项目给她一百万!”
暗赞一声自己的锦囊妙计,唐少磊不理会冯世良的惊呼声,得意洋洋地挂了电话,不信这一次钟可可还能抵御住自己的诱惑。
可惜好景不长,唐少磊还没等到钟可可屈服的那一天,他自己就先被感冒病毒击倒了,不得不请假在家,翻箱倒柜地寻找温度计和药品。
这还是唐少磊三年来第一次生病,公寓里少得可怜的药物多半都已经过了保质期。他秉持着决不气馁的原则翻遍了家中的每一个抽屉,不但没有找到预想中的感冒药,反而发现了一张跟她的亲密合照。
动作嘎然而止,唐少磊静静地看着抽屉里的照片很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仔细端详。
不过这一次,唐少磊并没有像以往那样陷入回忆,而是从药箱里取出为数不多的创可贴中的一员,写上“情深不寿”四个大字,重重贴在了相框上。
——他甚至还拿出了钟可可的小礼物,一枚痊愈图章,像模像样地想要盖上去,最后还是因为“不想学那个傻丫头”这样的可笑理由把图章扔到了一边。
可是,落在突然袭击的唐母曹逸卿眼里,唐少磊这样根本就是旧情难忘的表现。
趁唐少磊不备一把将相框抢了过来,曹逸卿气得手都有些抖,恨铁不成钢:“我看你是真的病得太久,病入膏肓了!八年了,已经整整八年了,你竟然还是这副样子!”
激动地把照片往地上一摔,曹逸卿忍不住指着唐少磊大骂:“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看着应声落地的照片在自己面前摔得粉碎,唐少磊的脸色像冰一样冷。此时此刻,带给他痛苦的并不是那张合影的下场,而是他与曹逸卿之间越积越深并且似乎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痕和代沟。
“请你马上离开,我要休息了。”到底还是用商场上用惯了的冷淡面具面对自己的母亲,唐少磊只觉得心中麻木而疼痛。
并没有听出儿子的心痛,曹逸卿只觉得自己身为母亲的尊严受到了挑战,怒火更炽:“放肆!我是你妈妈,你在用什么语气跟我讲话?”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唐少磊压抑已久的愤怒:“你还有资格说这个?哪个母亲会像你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当年的少茵,今天的我,你都不愿意看到我们和爱的人一起!我们是人,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
曹逸卿脸色一白:“摆布?什么叫做摆布?一步步地把你培养成DH财团的总裁也是摆布?为你们的未来做打算是摆布?我倒是希望有人可以如此来摆布我的人生!”
“你这样是强加给我们的,并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梗着脖子跟母亲顶撞,唐少磊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曹逸卿气极反笑,终于把话挑明了:“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个话,唐总裁?你现在可以站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对我说这些,是因为谁!现在说你不想要,已经晚了!”
看唐少磊似乎还不肯服气,曹逸卿冷笑一声:“定婚的事是你在记者面前亲自宣布的,你就要为此付出代价!现在订婚仪式已经安排妥当,你同不同意都要来!”
“那我们走着睢!”不想再跟固执的母亲说话,唐少磊说完就转身摔门离开。
一直故作坚强的曹逸卿在唐少磊出门的那一刻再也站立不住,跌跌撞撞地坐在了椅子上,浑身都在颤抖,半晌才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于是,当唐少磊骑着重机车飞驰在街道上发泄情绪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冯世良的通知。他的母亲,鼎亨财团董事长曹逸卿,已经下令冻结了他的所有资产,除非他乖乖听话,履行与徐颖的婚约。
皱皱眉,唐少磊几乎没有犹豫,直接一个转弯,重机车在柏油路上滑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就向着钟可可家的方向飞驰而去。
对于钟可可来说,今天简直美妙得像一场梦。
先是经理态度坚决地拒绝了自己的辞职信,接着老同学又介绍了一份超级棒的插画兼职给她,不仅工作报酬优厚,负责人杨明也是个十分好相处的人。或许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缘分,不然她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跟杨明无所不谈,成了好友呢?
心情大好的钟可可与杨明边走边聊,很快就回到了所住的楼房门口,根本没有注意到远处偏僻的角落里,还有一个人倚着机车站在那里。
笑着与杨明道别,钟可可目送他离开后才转身往楼道里走。突然,从她背后伸过一双大手,将她紧紧锁在了怀里。
钟可可一慌,本能地回身一抓就用力向地上摔去。再一看,只见唐少磊应声倒地,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
“怎么会是你?”比唐少磊这个受害者还惊讶,钟可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啊……真是的……”唐少磊揉了揉腰,忍不住发起了牢骚,“对别人就柔情似水,对我怎么就这么狠心,直接放倒啊?”
打死唐少磊也不会承认,刚才看着钟可可跟那个男人相谈甚欢,他几乎想用眼刀把那男人扎成个筛子。而且,唐少磊总觉得这个男人有几分眼熟,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钟可可莫名有些心虚,随即瞪了回去:“你活该,干嘛在别人背后偷袭人家?”
说完,也不管还坐在地上的唐少磊,迈开步子就要上楼。
唐少磊愤愤咬牙,这才发现自己嘴角直接被磕破了一个口子,顺势去拉钟可可:“啊,你是疯子么?你看你看!”
钟可可也意识到自己下手太狠,慌忙从包里掏出一个创可贴帖在少磊嘴角上,贴完后仔细看看,又被少磊的样子逗笑了。
见钟可可笑了,唐少磊也不禁扯了扯嘴角。可还没等他乐完,钟可可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去,只留给他一个紧闭的大门,任他如何哭诉自己被鼎亨财团追债,流离失所,都不为所动。
唐少磊不明白钟可可怎么就突然翻了脸,也犯了倔脾气,坐在门口就是不肯走,打定主意一定要磨得钟可可松口,开门请他进去。
拿出纸巾搓了搓鼻子,唐少磊正暗暗发狠,就听着钟可可在屋里一声声唤着“三石”。
心头一喜,唐少磊重重咳嗽一声,矜持地敲了敲玻璃向钟可可示意,表示自己同意进去。谁知钟可可却是一脸的不解,盯着他足足一分钟,才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唐少磊被笑得心底发毛,正要问钟可可发的什么疯,就看见钟可可从地上抱起了一只可爱的小狗,抓着小狗的肉爪子跟他打招呼:“来,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呢,是我们家的钟三石先生,跟门外的某人名字一样哦!”
唐少磊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在观浪渔村自报姓名的时候钟家兄妹会笑得那么夸张。再看看一脸无辜的钟三石,唐少磊一张俊脸都有些扭曲,一声不吭地蹲在了门边的角落里。
钟可可笑够了,才发现唐少磊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窗前。
轻唤几声没有回应,从窗口向外打量也看不到人,钟可可以为唐少磊就那么离开了。按说她算得上是得偿所愿,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失落。
钟可可试着悄悄开门,结果门刚刚开了一条缝就被斜伸出的一只脚硬生生撑开。
还没等钟可可回过神,唐少磊就生生硬闯了进来,一溜烟跑到沙发上抱着靠垫坐好,摆出一副抵死不离开的架势。旁边的钟三石不仅没有发挥看家护院的作用,反而冲着唐少磊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把我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赶到外面去,难道你都不觉得羞愧么?”眼尖地发现钟可可鼓着脸要赶人,唐少磊急忙先声夺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为钟可可的行为痛心疾首。
钟可可一噎,气势瞬间就弱了下来:“一凡今晚有事不回来,我们两个孤男寡女,怎么可以住在一起……”
可恶的钟一凡,自从见到了冬冬的姐姐,整个人魂都飞掉了,三天两头不着家!
唐少磊愣了愣,一时找不出说辞,却忍不住把脸藏到靠枕后面,偷乐起来。
钟可可气不过,上前踹了他一脚:“你听到没有啦!你快走,我真的不能让你住在这里!”
唐少磊听着钟可可似乎真的急了,连忙一本正经地站起来,一步步向钟可可靠近,吓得她步步后退,眼看着就到了炸毛的边缘,又突然郑重地停住了脚步:“我们俩不做亏心事,又哪里会有鬼来敲门呢?”
钟可可:“啊?”
“钟可可,想当年祝英台假扮男儿身峄山授业,她跟梁山伯昼则同窗,夜则同寝,三年衣不解。人家俩人相敬如宾,不是一样也没出事么?”煞有其事地搬出典型案例,唐少磊可谓苦口婆心。
可惜钟可可一点也不配合,一丝停顿都没有地指出了其中的漏洞:“他俩不是出事了么?”
“那是后来!”瞪了眼添乱的钟可可,唐少磊继续义正词严,“我是说他俩朝夕相处的时候不是一直清清白白么?”
钟可可被他说得皱起了眉,唐少磊再接再厉:“你想啊,古时候人住的环境多草率啊?这俩人必须睡一张床上,就靠中间放碗水都能相安无事,更何况是现如今的时代,在你家如此宽敞的环境里,难道我们都还做不到么?”
看钟可可还是不肯松口,唐少磊干脆神态夸张地走到卧室门口,拍了拍结实的门板:“这是什么?这是当今社会最伟大的发明——门!带锁的门啊!有了它,咱俩一个屋里,一个屋外,发生意外的危险系数根本就是零嘛!”
钟可可还在犹豫,唐少磊已经擅自下了定论:“除非你心里有鬼!没有的话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唐少磊又重新跳到沙发上抱着抱枕躺在那里,面朝里偷笑。
钟可可登时气结,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自己心里有鬼,只能气鼓鼓地甩上门回屋睡觉。哐啷一声巨响,震得沙发上的“曹三石”唐少磊与地板上的钟三石都是一抖。
结果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家里多了一个人,钟可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辗转不能成眠。外屋的唐少磊躺在沙发上,同样也无法入睡。
想到此时此刻的状况,唐少磊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甜蜜的笑容,静静翻了几次身,到底忍不住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钟可可卧室门口,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卧室里,钟可可也悄悄竖着耳朵趴到了门上,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听了半天,似乎都没有什么动静,唐少磊不觉又有些头昏脑胀,就站起身准备溜回沙发上。
就在这时,钟可可轻轻地打开了门,小心翼翼探出头来,结果正好与站在门口的唐少磊四目相对,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钟可可:“啊!”
唐少磊:“啊!”
两声惨叫交相辉映,钟可可与唐少磊尴尬的对视片刻,再次同时开口为自己开脱。
“我想去洗手间不可以啊?”
“我刚刚去好洗手间路过你门口不可以啊?”
钟可可瞠目,没想到这人的脸皮竟然这么厚,干脆后退一步,把门板拍在了唐少磊鼻尖前面:“真是的,同意你留下来住,这根本就是个错误!”
第二次被钟可可拒之门外,唐少磊不禁毒舌发作:“你是因为我失眠了么?我警告你,你可千万别爱上我啊,虽然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并且是个万人迷,可你根本就不是我的菜!”
惊叹世上竟然有如此自恋的人,钟可可毫不客气地回讽:“爱上你?我是疯了么?还是吃错药了?有哪个女人会爱上你啊?真是说笑话,你现在是在梦游才说这些话的吧?”
“最好是这样,我绝对不会再犯在观浪渔村里那样的错误了。你知道我有多吃亏么?为了让你不再纠结你的初吻问题,我不惜以身试法的开导你,总之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件事,唐少磊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钟可可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猛然打开房门,一脸愤怒地瞪着唐少磊:“什么?你说什么?你吃亏?你!吃!亏?”
原本还在大说特说的唐少磊赶紧收声,两手却抱胸做惊恐状,看得钟可可愈加气愤,再次重重关上房门,反手环着自己坐在门口。想到自己各种形式的初吻接二连三被这个家伙夺走,钟可可更懊恼得落下泪来。
唐少磊守着门等了半天仍然没有听到声响,方知自己玩笑开得过火,又试着敲门:“好嘛,我刚刚是开玩笑的啦!你生气啦?钟可可,你别不讲话啊!”
钟可可还是不肯出声,唐少磊就有些急了:“你要是真的生气了,那你可以骂回来嘛!喂!钟可可!你再不出声我可要强行冲进来了啊!”
“你敢!”
唐少磊听到可可回话了,终于长舒一口气,也在门口坐了下来:“性格真是刚烈啊,连玩笑都不能开?”
“你怎么可以随便拿别人的初吻开玩笑?当时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刚刚钟可可只说了两个字,唐少磊倒没发现什么不对,这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就觉出了不对劲:“不会吧?你,你哭啦?”
“要你管!”
听着钟可可倔强的答案,唐少磊莫名有些心疼,不知不觉间口气就软了下来:“我跟你道歉还不行么?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拿咱俩接吻的事开你玩笑了!”
“你还说?”一听唐少磊还提那两个字,钟可可又炸毛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别难过了嘛……要么你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开心点啊?”
索性摆出任人宰割的姿态,唐少磊真是豁出去了。
钟可可一听,不由动起了小脑筋:“那就说点你难过的事让我高兴高兴!”
唐少磊一愣:“啊?”
“不肯啊?不肯算了!”得寸进尺,钟可可打定主意这回要做女王。
“我说我说,我说还不行么?”直接举旗投降,唐少磊开始编造家庭血泪史,“呃……我们家家道中落……”
“听过了!”
那就来真的:“我和我妹妹失散多年……”
“讲过很多遍了!”
“父债子偿,我被人逼得无家可归……”
不等唐少磊编完,钟可可就不耐烦地拍了拍门板:“喂,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老掉牙的桥段,难道你就没点新的了么?”
这一次,唐少磊沉默了很久,久到钟可可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才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被心爱的女人抛弃算么?”
钟可可心底一颤,张了张嘴,还是沉默地抱住了膝盖,隔着一扇门听唐少磊讲述那段过往。
他说他不知道那人究竟是否曾经爱过,说她突然之间不告而别,说她已经成为了知名音乐家,说她当年不过是收了他母亲给的钱。
真相总是如此残忍,足以摧毁一个少年心目中所有的美好。
不过,无论是她还是母亲,都再也无法随意伤害他了。
自嘲地笑笑,唐少磊敲了敲门,扯着嗓子懒洋洋问:“开门!揭了我的伤疤,还不开门陪我聊天?”
钟可可没吭声,半晌才打开门挪到唐少磊身边坐下,脸上满是愧疚。
等钟一凡下班回家,就看到妹妹钟可可与唐少磊头靠着头躺在卧室门口睡着的画面。他险些直接摔倒,怒发冲冠地一把将唐少磊揪了起来:“说,你昨晚都对可可做了什么?你是想趁我不在,泡我妹妹么?”
谁知钟一凡话音未落,唐少磊竟然腿一软往地上倒去,一凡赶忙抓牢他。
钟可可也已经被哥哥的咆哮声吵醒,见状急忙试了下唐少磊的体温,不禁惊呼出声:“怎么那么烫?哦,对,他昨天来的时候好像已经感冒了……”
唐少磊都病倒了,算账的事情也只能缓一缓,钟一凡只好先把妹妹叫出去教育。
兄妹俩一出去,病怏怏的唐少磊就睁开了一只眼睛,狡黠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