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上遭到强烈的撞击,呼吸困难。寂静笼罩了周围。她从腰往下浸在滑腻腻的泥里。疼倒不怎么疼,手脚都能动。可是却没法站起来。她抬头看河堤。高度近五米,斜坡很陡。雨衣又被风卷着往前倒,她把手从袖子褪掉。雨衣仿佛扇动着翅膀一样飞走了。从上面传来了车声。因为太突然,她没能出声。衣服因为毛毛细雨而又湿又重,身体开始颤抖。她脑海中还掠过了就这样冻死的可能性。
只听得似乎是人声的声音混杂在雨声中传来。突然有个人从河堤上滑了下来。
“你还好吗?没受伤吧?哪儿疼吗?”
男人认真得近乎可怕的脸凑了过来。她在感到安心的同时涌起恨意,你现在这算什么嘛,明明是你扔下我走了。她不假思索地猛顶对方的胸口。眼前的男人困惑地眨巴着眼睛。她想哭,咬紧了嘴唇。什么嘛,她喊道,又第二次第三次地顶了对方的胸口。
“总之先到路上去吧。在这儿待着会感冒。能站吗?”
男人站好了,从后面把手伸到倖世的腋下,试图让她站起来。她喊了声不要,压紧胳膊,直摇头。明明是你扔下我,明明是你没来找我。她双腿乱动,拧过身子,全身的体重压在了对方身上。只听得“啊”的一声,从背后扶着她的力度消失了。
倖世恍若睡醒般回过神来。她已经离开泥泞的双脚吱溜溜地回到了原处。她直起身子,转过头。静人龇牙咧嘴,用左手按住右手的手腕。
“手怎么了?受伤了?难道是,骨折了……”
“不清楚。感觉上稍微拧了一下。倒是脚……”
静人用左手摸了摸右脚的脚踝。或许是疼痛闪过,他屏住气,闭上眼。
她想着该道歉,话语却没法顺利地说出口。她注意到他没带东西,“行李……怎么了?”
“我放在上面的路上了。”
这地方首先大约没法露宿,而防寒的准备也没法弄了。倖世抬头看向河堤。第一是没有可能带着他上去。附近没有人家,也不常有车经过。
“我跑到刚才的建材堆放点去喊人帮忙怎么样?”
“已经关了。那一位坐着车,刚超过了我们。”
刚才的车声是这个吗?
“再往前走点,河堤会变低,有地方可以设法上去。”
倖世抱着他的腰,借了肩膀给他。他们被大大小小的石头绊着脚,一边往前走去,途中听到几辆车开过河堤上头的声音。他们喊过,可所有的车都开过去了。
在河堤高度到了两米左右的地方,倖世先上去,环视四周。没有住家的灯光,太阳也下山了。静人背靠斜坡,用左脚蹬着地面爬了上来。倖世用手拽着他,等他上到路面之后,她跑去拿行李。当她回到他这里,静人已经脱掉右脚的靴子。右脚肿得厉害。他从背包里取出毛巾,“我想把脚脖子固定住,你能把它紧紧缠住吗?我右手使不上劲。”
倖世接过毛巾绑住他的脚脖子。他龇牙咧嘴。看来没法走远。
“往回走一点的左手边扔着辆报废的车。去看看吧。”
正如静人的话,往回走一百米左右,左侧的低洼地扔着一辆没有轮胎的轿车。低洼地的斜坡平缓,倖世借了个肩膀,他总算也能走下去。
倖世打开副驾驶一边的门。没有方向盘和仪表,但窗户完好。坐椅止有无数脚印,不过横躺下来似乎没问题。她把别的门也打开换气,从背包取出旧报纸铺在坐椅上,让沾了泥污的静人在副驾驶坐下。她也铺了报纸坐在驾驶座。一关上门风就被挡住了,能呼吸了。
“谢谢。”静人说道。想到明明是自己的缘故,倖世被羞耻的感情压倒,无法回话。
他取出手电筒。发电手柄转上差不多三分钟就会亮大概三十分钟的灯。他用左手似乎不好转,因此倖世接替了他。静人在亮起来的车里拿出急救袋。里面放有消毒药以及创可贴之类,倖世也屡次用到这些。他取出冷敷的贴药贴在右脚踝上,“如果只是扭伤就好,不动它看看情况。你能帮帮我吗?”说着,他把绷带递给倖世,把右脚伸到空中。这样不稳当,因此倖世把他的脚放在自己的膝上。牛仔裤上濡湿的雨水因为脚的重量晕染开来,打湿了皮肤。
〈呵,挺积极的不是?你终于想用身体诉说了吗,对他说我需要你。〉
你藏在哪儿,我遇险的时候……她没有出声地回敬朔也。
〈因为风大得很呐。要是把脸伸到肩膀上,那可就几乎被吹走呢。〉
你可别附在人身上还嘲笑人,要是被吹走就好啦。
“绷带请从脚脖子里面往外,用力缠上。”
静人没有注意朔也的存在,一边说道。按照他的指点,她用手心托住他肌肉发达的腿肚子,缠上绷带。把他的右手腕也同样缠上,电筒在总算弄完时变暗了,倖世又转了三分钟手柄。她感觉到寒意,接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把衣服换了比较好。这样的话会感冒。”
倖世移到后座,从背包里拿出替换的衣服。她用报纸包了脏衣服,在新换的报纸上换上牛仔裤,缓过气来的时候,静人那边只穿上干净T恤,正在费劲地脱脏牛仔裤。特别是右脚脱不掉,他痛苦的喘息声传来。倖世移到前面,帮他把脚从牛仔裤拔出来。她留意着没有抬头。
〈害什么羞,真怪啊。你和我度过了多么香艳的夜晚,这家伙可是知道的哦。〉
她用左手去掸右肩上的朔也。他巧妙地让过,又移到左肩。
〈就连这家伙也在等着呢。好久没碰女人的他听了那样的话,心痒着吧。〉
“已经够了。别欺负我。”
电筒变暗了,车里刷地沉入了黑暗。风变大了,车体轻微颤抖着。“现在也在吗……在您肩膀上,甲水先生他?”
沉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倖世失去了平静。她感到不安,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反问道:
“……要是在的话,怎么说?”
“能谈谈吗?甲水朔也先生和我,能不能说说话?”
她没有立刻明白这话的含义。应该在露宿时习惯了的黑暗的深沉突然变得可怕起来,于是她转动手电筒的手柄。在亮起来的电筒光的前方,静人用和平日无异的眼神看着她。
“我一直感到在意,哀悼的对象也就是去世的人会怎样理解我的哀悼,怎样想。不过当然了,我没法问其感想。”
“……那你相信我的话,相信我被朔也先生附体这话?”
静人的视线移到俸世的右肩上。朔也眼下在左肩。看来他看不到。“其实我不知道该怎么想。只是……有好几个去世的人的家属或是关系亲密的人,说是感到已经去世的人物至今还在身旁……”
〈这家伙的脑袋果然奇怪。倒是有意思呢。谈谈看吧。你翻译就行了。〉
倖世感到踌躇,当她正要传达朔也的想法,静人打了个喷嚏。我先换完衣服好吗,他说。倖世帮着手,静人换完了衣服。
〈那么,还是我先问吧。这样比较容易谈吧。〉朔也说道。
“由我来传朔也先生的话,好吗?”倖世战战兢競地问。
“嗯,知道了。拜托您了。”静人答道。
倖世张开嘴,想问一旦朔也开始说的话之后该怎样传达。
接着,都不用特意改口,他的话语通过她的声音呈现出来。
“〈初次见面,该这么说吧。我一直在看着你。>”
倖世惊讶于朔也的话语从自己的口中出来,有些茫然,又听到他接;着往下说。
“〈嗨,首先是我对你的哀悼的感想,坦白说我觉得挺滑稽啊。我并不期待充满误会的哀悼,而且对我曾经活过这件事,我也并不想被人记住。不过我想除了你还会有一些记住我的人。你自己怎么样,对所谓哀悼这个行为就没有疑问吗?〉”
静人的眼眸震颤着。他应该还没法判断吧,倖世所说的话是否真是基于朔也的意志。尽管如此,他咀嚼了话语的内容,仔细考虑后说,“疑问是常有的。做这样的事到底会怎样,会不会仅仅是伤害了谁……我带着这样的疑问走着,像被抵在背上的匕首驱赶。”
“〈既然这样,为什么继续?为什么不住手?激发你的是什么?〉”倖世想,如果是这个问题,自己问过静人好几次。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为什么继续,详尽写下的笔记有什么用。他每次都只是含糊作答,回避说请把这当做是病。她想他这次也会这样逃避吧。
然而静人沉默着,露出如同在凝视自己内心的眼神,过了一会儿之后,“该怎样说明,自己也不太清楚……会有点儿长,可以吗?”
他以此为开场白,讲述了曾经工作的公司,工作,还有因志愿者工作而去的儿童医院,好友的死,又说了因为精神性的疲劳而在精神科医院住院的过往。讲到一半,电筒的灯灭了,但倖世不想打断他的话,在黑暗中继续听着他的讲述。
“对于在医院去世的孩子,我什么也做不了,也没有地方让我以死亡为教训,尽力救治下一个孩子。就这样无力地送走渐渐亲近的孩子,连悲伤的时间也没有,又接着送走成为朋友的孩子。我的好友是个比我更被社会所需要的男人。对于过度劳累的他,我明明站在能够劝他歇一下的立场上,可我什么也没说,结果他去世了。然后,尽管曾发誓说决不会忘记他,我却忘了他的忌日,即便只有一天。住院处的医生说我过于在意这件事了。医生说谁都会经历别人的死,锁在心灵一角,渐渐淡忘并活下去。这些我原本就知道。可就算理论上能够理解,感情深处却没法接受。出院回家的途中,我发现路边供着花。一打听,在那儿发生过交通事故,一位年轻的女性去世了。曾被家人爱过,被朋友们珍视的人就在我身边去世了……我却压根儿不知道。我重新认识到,就在我无忧无虑生活的时候,也一定有周围的人所珍惜的人们每天去世。算了吗,这样就算了吗,我感到心里有种顶上来的疼痛。我变得坐立不安。”
静人一口气说到这里,住了口。在黑暗之中,在晃动车子的风声间隙响着他的喘息声。倖世等待着。朔也也等待着。没过多久,静人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开始在附近转悠,一看见供花,就向附近的人打听情况。知道了一场死亡,我就想还有更多的吧,这前头也一定有,于是寻访的距离拉长了。在这之前所忽视的去世的人的情况也不断地发现。我开始走访近处,远的话就做笔记按地区走访。没什么特别的想法,而是被强迫性的念头促动着,觉得既然哀悼了某人,那么能不哀悼下一个人吗。家里人说我像是被死亡给缠上了,我觉得也许是这样。我好几次想过就此放弃。可是,有一个声音在耳语,真的算了吗,你能忘记这名死者或是那名死者活下去吗,我胸口堵得慌,连觉也睡不成。所以,我把这当作是一种病。这样想心里比较轻松。想着是病所以没办法……”
“〈你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用什么爱什么感谢这些事来哀悼死者的吧?〉”
“嗯。在旅行的过程中自然地变成了这样。重要的是不忘记去世的人。因为这是自己的哀悼的所谓原点。可是,要把见都没见过的一个个人的个人历史以及情况全部记住,记忆当然有限,而且首先是没法问到这么复杂的情形。在持续旅行的过程中,各种各样的事剥落下来,剩下了三件。”
“〈我倒是认为还有其他重要的因素。被杀的理由啦,被杀的手法啦。把对毫无道理的死亡的愤怒或悔恨刻在心里,这样更能告慰死者,不是吗?〉”
“对于凶杀案还有醉酒驾驶等恶性犯罪,我也会有情绪。可我意识到,如果让愤怒或是悔恨高涨,就会更深地记住案件或事故这些事件本身以及犯人,而不是去世的人。譬如说,比起去世的孩子的名字,会是对那孩子下手的犯人的名字先浮现在脑海。我是在走访去世的人们的过程中不自觉意识到的,逝者的人生的本质并不是死法,难道不是这些吗,爱过谁,被谁爱过,做了什么被人感谢过。”
倖世在近旁耳闻目睹他的哀悼,觉得他对死者不那么同情,好几次都有不协调的感觉。就在最近,因摩托车事故死亡的青年的家属对警察粗疏的搜査与处理感到愤怒,可他却没有和这愤怒同步,光是近乎冷淡地试图打听死去的青年在世时的情况,他当时的姿态让她印象深刻。或许是觉察到倖世的想法,朔也问他怎么看待该事故中去世的青年的家属。静人发出一声仿佛是痛苦的叹息。
“那样的死者家属真是可怜。从前我也对那一类的话感到愤怒。此外还有过度报道的媒体或是无情恶作剧的人,都让我上火……但愤怒过后我什么也做不了,不仅如此,我害怕愤怒以及焦躁占据了内心,实际上是怎样的人去世了反倒留不下来。我以为,身为外人的我所能做的,就是把这样的事实刻在心上,有个青年的确曾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他被父母爱过,爱过他工作的点心厂的女同事,被来工厂参观的孩子们感谢过,说他讲解得好。只是……”
说着,静人欲言又止。“……这阵子,我有些勉强压抑着感情,好像使那对父母产生了不愉快的感觉,我感到很抱歉。”
“〈勉强压抑着感情?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静人没有回答。因沉默感到不安的倖世转动了发电手柄。充电装置嗡嗡动着的响声在黑暗中单调地重复着。她听着这声音默默地动着手,陷入了空想,觉得自己仿佛在朝下放通往冥界的缆绳。电筒的灯光宛如地壕照明般朦胧地亮了,静人严肃的脸浮现出来。他注视着倖世。
“我是个,把感情,尽可能扼杀的人。”静人一字字断开说道。倖世把视线从他那儿移开。
“我刚才也说了,出来旅行的最初,我在情绪上对一个个人的死有反应,以全然理解的形式来哀悼。我不晓得别的方法。可是,以家属或好友般的心情哀悼素不相识的人的死,将这一行为继续了好几个人的过程中,我的精神磨损了,终于倒下,连下一个哀悼也做不了。我也有过对悲惨的死过于投入感情乃至每天一心求死的时期。我意识到感情的控制是必要的。我想只有对感情的动摇加以自制,不然的话就会没法哀悼。
“结果,我没法和死者家属或相关的人所表达的感情一致,有时给别人带_不愉快的印象。伤害对方的感情并非我的本意,可为了继续哀悼,这是没办法的。和奈义小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同样,我习惯性地压抑了感情。
“但在那之后,我听了奈义小姐与甲水先生之间所发生的真相,心因为近乎可怕的事实而动摇了。我意识到,因为你们二位,我好不容易保住的感情的平衡像是要崩溃了。正因为如此,我努力比过去更严重地压抑感情,这阵子,感情总是比平时更波动,我变得只能做些生硬的对答。”
俸世感到了内心的骚动。至少自己并没有被讨厌……
“〈就是说,你说过别再一起走了,那是因为太过在意我们而没法维持平静吗?在这其中……也包含着害怕把倖世看作女人的意思吧?〉”朔也用平素的戏谑口吻说道。倖世想阻止他,但也想听听看答案。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抑制感情成了习惯,我感到就算对你们二位有所感觉,也没法好好运用心思来分析或是试图思考其中含义。”
“〈这说法真绕啊。你小子讨厌女人吗?结婚呢?有过恋人吗?>”
“怎么……突然来了直白的问题呢。”
静人的表情一松。朔也没什么,倖世倒失措起来,低下了头。静人上下动了动肩膀,像是要消解掉变得僵硬的身体的力度,他靠向坐椅的动作映入倖世的眼角。
“这果然是不可思议的对话啊……不过,确实和奈义小姐平时的说话方式不同,就是说,真的能和去世的甲水先生交谈……”
静人的声音带有像在说一个梦的笑意,从中能感觉到,与其说他在怀疑倖世说谎,不如说他在把朔也的话作为一项现实来接纳,并打算更多地享受与朔也对话的乐趣。
“我呀,我有时候想……甲水先生,奈义小姐。没错……我呢……也许是用哀悼他人的死来代替自杀。”
倖世一惊,抬起脸。静人把视线移到车前窗,表情安详。
“也许我沉浸在体验他人的死亡之中,是代替自己的死。”
他的声音已没有紧张感,温柔地响起,如同即将入睡的人的语声。
“至于曾经交往的人,在我外出旅行前分手了。因为儿科医院的孩子们的死,还有好友的死,我持续过着自责的日子,上不来什么恋啊爱啊的心情。感觉像身体和精神都磨损了,紧贴着死亡。尽管这样,出来旅行之后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习惯了,某种欲求也抬起头来,这是事实。在城里看到打扮暴露的女性,或是看到捡来的体育报或杂志上刊载的照片……和过去的恋人之间的记忆也苏醒过来。但立即会冒出罪恶感来压制这些念头,说你不是在哀悼死者吗。欲望抗拒说在脑袋里想一下总可以吧,因此而痛苦了一阵。但事实上如果不去那样的店,我没什么和女性做那种事的机会,由于旅行的关系,金钱上不宽松,这或许是幸运。而且实际上我每天都走得筋疲力尽并非全靠道德感来压制住。真的成功哀悼了吗,哀悼这事有意义吗,这样的疑问也没有从我脑子里离开,就算我想沉浸在幻想之中,当天所哀悼的对象会浮现在脑海。感觉上是性欲不知何时放弃了,离开了我。”
也许,是朔也的存在……准确说来甚至不是朔也个人,而是与死者交谈这一状况……是他作为不断哀悼的人,就连与死者交谈这一超乎寻常的事也打算接受的心灵倾向……把他内心的铠甲卸下了一些,哪怕只是少许。他认为要是发牢骚就可能丧失持续哀悼的精神,因而牢牢地把自己围在墙内,也可以感觉到这墙壁被弄塌了少许。
静人回头看向这边。他以几乎显得顽皮的表情说,“我也能问问甲水先生吗?你们二位的情形是像奈义小姐说的那样吗?我不是在怀疑,而是因为即便是当事人,如果立场不同,就会有不同的看法。”
“〈哦……大致是她说的那样。只是,她没有讲全部呢。>”
倖世心口一撞。她近乎疼痛地在左脸颊感觉到朔也的视线。
“〈倖世所说的,是在杀我之前,还有捅了我以后惊慌失措喊了救护车之后的情形。中间漏掉了。还有我临终的话。〉”
可是,没必要说到那个程度,而且是难堪的事……倖世不出声地辩解道。
“您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有不舍吧?”静人说道。
朔也和倖世一齐看向他。他们各自用目光问,你指什么。静人应该只能看见倖世,但或许是从她迄今为止的动作觉察到的,他往左肩看去,“甲水先生在那里……就是说,您对这个世界有不舍吧?可是,在叙述中,甲水先生应该从奈义小姐那儿得偿所愿了。要说这样还有不舍,我想,是不是在奈义小姐没说的部分有些什么呢。”
“别说了。当然什么都没有。只是因为难堪而没法说。”
倖世猛然恢复自己的声音说道。她想把这对话本身也给结束掉,“已经够了吧。夹在中间,我也累了。”
正好手电灭了,车里重回全然的黑暗。倖世在黑暗深处吁了口气。朔也和静人都沉默着。风声中断的时候,突然响起一个像是虫鸣的声音。
“差不多该吃点什么吧。”一个仿佛在难为情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