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沿海边走着。沙滩上一些积了水的沙坑里,被海浪冲上岸的小鱼扑腾着,它们再也回不了大海了。坦克没有管它们,继续向西走去。挎着沉甸甸的斜挂包,坦克走得很慢,这是他受伤后第一次独自出门,不时有行人从身旁超过,实在好奇他的奇特外表,忍不住都会侧目看上一眼。
回到灯塔脚下,从这里走到岸堤其实并不远,昨晚抬着尸体却好像走了几个小时。潮湿的岸堤上除了沙粒,边缘处有几条磨痕。更引起坦克注意的是,刚才一路走来,地面上一排石头像路标似地引导坦克到了岸堤边。可昨晚这里还没有石头,不然踩到光溜溜的石头坦克肯定会滑倒。
几根树枝扎堆散落在岸堤旁,显得十分不自然,拾起一支,被雨水泡得酥软的树皮上,能隐约看出手指的握痕。
坦克又检查了其他几根,都有同样的痕迹,这些树枝是有人刻意拿到岸堤旁来的。他比了比自己的手,发现拿树枝来的人手很小。
他的心里有了自己的答案,背对灯塔渐渐远离了海滩,走着走着,面前的道路变成了水泥地,两边也多出不少电线杆,交错的电线尽头是一排两层的民居。
一只盘踞在门口的猫,望见坦克走来,警觉地竖起耳朵,等坦克靠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它的地盘。
那是纪老师的家。
坦克围着屋子转了一圈,院子被暴风雨肆虐得一片狼藉,茂盛的菩提树牢牢盘踞在角落,树根部位的泥土有新近被挖过的痕迹。屋顶塌陷了一角,瓦砾碎片落了一地,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紧闭的窗户后面出现了一张畸形的脸,五官像是被人往中心捏过一样。
“莫多,纪老师在家吗?”莫多是纪老师的儿子,坦克认识他。
莫多相貌丑陋,又是侏儒症患者,他的母亲实在忍受不住流言蜚语,十年前秋季的某一天,趁纪老师上班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包括她亲生的骨肉——莫多。
有人说她的母亲跟着来花提港旅游的有钱人私奔了,但也有一种猜测,说在花提港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弹丸之地,人不可能一夜消失,是纪老师杀了她。
莫多在被同龄人的欺负中长大,他开始不愿和人接触,独自封闭在家里,时间久了纪老师也不允许他出门了。
看见生疏的坦克,莫多有点畏惧,听见坦克的声音他立刻拉上了窗帘。
“开门!”坦克用指关节敲打着玻璃窗。
屋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坦克突然反应过来,莫多是要跑去锁大门。
但后院还有一扇边门,坦克拖着假肢朝那扇木质的边门走去。木门就在眼前了,可是单凭一条腿完全没办法加速,当他缓慢地接近时,已经能听见莫多锁完大门跑过来的声音了。莫多也许撞到了家具,屋子里一阵混乱,这减缓了他的速度。在他摸到门锁的一刹那,一只金属的假肢抢先卡在了门缝里。
门被高出一头的坦克顶开来。他首先闻到的便是一股霉味,空气中扬起的灰尘逼得他不由侧身避让。
“我爸不在家。”莫多对坦克的到来十分不欢迎。
“他去哪儿了?”
“昨晚暴雨前出去的,到现在没回来过。”
从莫多的表情里只能看到厌恶,猜不出真假。
坦克的视线移到了莫多的手上,那双永远长不大的手,和树枝上的痕迹吻合。如果不是莫多,还会有谁跑去岸堤做这些奇怪的事情呢?
窗台发现的那只鞋,百分之百确认是纪老师的,搬尸体的时候坦克正是抬着他的脚。
母亲用假肢砸向纪老师脑袋的时候,坦克虽然没有看清,但他肯定纪老师绝无生还的可能。当时发现他们的灯塔管理员已经死了,说明当时还有人在海滩。这个人捡到鞋子非但没有报警,还送到坦克家里来,摆在了他的窗台上。
在花提港会这么做的人,寥寥无几。
身为纪老师儿子的莫多,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你快出去!”莫多张开双手想要把坦克推出门外。
坦克捏住了莫多纤细的手臂,甩向一边。莫多撞倒一排书架,重重摔在地板上。他的手臂上不知涂了什么,滑溜溜黏糊糊的,坦克低头发现自己的手掌上沾满了鲜红的液体。
“你这个变态!”坦克一脚踏住他的胸口,随手找了本书扯下书页,擦着手,“你在家里干什么?”
莫多两只难看的眼睛不自觉地转向了左边,那儿是一个连门都没有的房间,里面传来微弱的低吟声。
“谁在里面?”坦克像在问莫多,也像在问房间里的人。
房间里又是一阵骚动。
难道是消失的纪老师吗?
“别动!”坦克警告莫多,独自去那个房间一探究竟。
踩着吱吱作响的地板,走进开灯的房间,里面并没有纪老师的尸体。桌子上放着一只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爬满了蚯蚓,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恶心极了。
从床上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隆起的被子下面,有个婴儿大小的东西在动。
坦克不敢用手去掀被子,找了柄拖把,远远地揭起被子。
被子里侧卧着一只坦克不认识的大鸟,有点像老鹰,又不太像。它的身子很长,深褐色的羽毛还没有完全干,一支翅膀上明显少了一大片羽毛。大鸟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坦克,看见他手里的拖把,大鸟挣扎着爪子,想用坚硬的喙撑起自己,可惜虚弱的它无力逃跑,只能转动脖子,挺着肉红色的头发出凄厉的叫声。
“不要伤害它。”莫多误会了坦克手里拖把的用途。
坦克明白过来,莫多手上的血是蚯蚓的,他正在喂养这只受伤的大鸟,大鸟嘴边还挂着一条垂死挣扎的蚯蚓。
“昨天晚上的大风把它吹到了院子里,它撞伤了翅膀飞不起来,所以我挖了点蚯蚓给它吃。”
大鸟仿佛听得懂莫多说话,冲着他的方向温柔地叫了一声。
莫多没有说谎,这些蚯蚓应该是他在菩提树下挖到的。
看来纪老师没有回来过。坦克轻轻放下了拖把,尽量不去惊动那只鸟。他知道找错了地方,可是沙滩发现的树枝上,小小的手掌印又是谁的呢?
就在这时,大鸟直直地伸长了脖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它怎么啦?”从来没有听见大鸟这样叫过,莫多也有点害怕起来。
大鸟冲着门外越叫越响,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警告。
屋子外面有人!
坦克意识到这一点,立刻冲了出去。
果不其然,一个小小的影子从敞开的边门口掠过,等坦克追到院子里,已经不见踪迹。
但是,粗心的偷窥者在地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脚印。从脚印的大小来看,应该和树枝上的手掌印属于同一个人。
花提港只有莫多一个侏儒症患者,所以这个神秘的人物,应该也是个孩子,甚至要比坦克的年纪还要小。
到底是谁呢?
阿尔法的世界里,受试者总会有意或者无意地想要杀死潜入者,这种大脑的机制就好比人体内的细胞会自行杀死外来入侵的病毒。
躲在莫多家门外被意外发现,童平飞快地逃跑,但不知道有没有被坦克看见背影。只是这一次的试探,没有找到坦克的秘密藏匿点,却打草惊蛇引起了坦克的怀疑。
二十分钟以后,坦克比童平晚一步回到了家,他背着出门的斜挂包不见了。
斜挂包里放着那只纪老师的鞋子,一定是坦克将它藏了起来。藏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也许这个地方就是现实世界中的藏尸处。
可惜,童平还没有发现这个地方,这次的调查还要继续。
回到家后的坦克有点异常,他在屋子里忙东忙西,敲敲打打弄出不少动静。
坦克找来木条,将洗手间的门钉死了。
童平感觉到了来自坦克的危险。
同样身为阿尔法实验的研究者,坦克也深知阿尔法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区别。寻找洗手间便是潜入者向阿尔法发送求救信号,让阿尔法唤醒自己。可一旦堵上洗手间,就等于切断了潜入者和阿尔法的联络站。
“焱焱,你过来。”坦克不同以往地笑着把童平叫到身旁,“顺便替我把工具盒里的榔头拿过来。”
“也许他已经知道了。”童平琢磨着坦克的表情。
坦克接过榔头,掂量着它的重量,好像是一块千金不换的宝贝似的,仔细打量着。
“哥。”童平站在坦克的对面,两张像极了的脸,相视而对。榔头的木柄上油腻腻的,刺痛了童平手掌上的伤口。
“焱焱,你知道哥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吗?”坦克拍拍自己的假肢。
童平摇摇头。
“是被坏人弄断的。”坦克伸出了两根指头,“坏人有两个,他们以为我不知道,但我心里清楚是谁把我害成这样的。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焱焱?”
“哥,我想出去玩一会儿。”童平继续扮演少不更事的妹妹。
“不行。爸妈让我看着你。况且昨天晚上你也出去玩过了。”
“我没有。”
“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童平掌心朝里的两只手,还是没有逃过坦克的眼睛。
“那只鞋是你放在我窗台上的吧!”坦克拿出树枝,和榔头并排放在了桌子上,“这两样东西上面手掌印的大小一模一样,想要挟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果然,坦克已经知道这是阿尔法的世界了。
洗手间被锁了起来,唯一能够返回现实的办法,只有用“钥匙”了。
还没找到坦克的秘密藏匿地点,童平还不想终止自己的任务。
阿尔法的世界中,潜入者是绝对不能承认自己身份的,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被杀死在阿尔法的世界中,就会在现实中永远醒不过来。
“妈妈就快回来了,我要回房间写作业了。”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回避。
“妈妈已经回来了。”
“在哪?”
“她自己的房间里。”
“我去找妈妈。”童平逮到机会,赶忙从坦克面前走开。
坦克也不阻拦,自顾自擦掉涂在榔头木柄上的油污。
父母的房间窗帘紧闭,里面光线很暗。童平走进房间去拉灯线,肩膀撞到了某样悬在房间中间的东西,他后退一步,绊在了凳子上,重心一偏倒了下来,胡乱挥舞的手无意间拉动了灯线,整个房间一下子亮了起来。
被童平压在身体下的是父亲,他的头歪向一边,嘴巴长得老大,双手作痛苦挠喉状,太阳穴上的血管都爆出来了。
“爸。”童平推了下他的身体,父亲的脑袋无力地转了过来,伴随着浓烈的刺鼻气味。
那是农药的味道。
父亲嘴唇边的白沫已经干了,看起来就像刚喝过牛奶一样。
房间中央挂着的是母亲的尸体,粗粗的麻绳绕过她的脖子,另一头穿过屋顶的木梁。母亲充血的脸比平时看起来要大,双眼圆睁,一条舌头从嘴唇之间伸出来,整个房间弥漫着无比的恐怖气氛。母亲光着的脚面伸得直直的,地上是她自己踢翻的椅子,和父亲爱不释手的酒瓶。
童平摸了摸母亲垂下的手腕,虽然微弱,竟还有脉搏。童平立刻抱住她的双腿,奋力往上顶,无奈力气太小,根本抱不动她的身体。
“坦克,快来帮忙啊!你妈还有救!”童平咬牙大喊道。巨大的变故让童平忽略了坦克的存在,甚至忘记了自己伪装的身份,流露出与身体格格不入的神情举止。
坦克似乎也被童平的气场震住了,连忙赶来帮忙,两个人合力将母亲从绳子上抬了下来。
从房间里的情况来判断,母亲用农药毒死了父亲,然后自己上吊自杀。
母亲还是没能经受住精神上的巨大压力。父亲的责骂和猜疑,加之杀人后的负罪感,彻底浇灭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坦克没有阻止童平进入父母的房间,显然他以为父母已经身亡了,这是对童平的一次试探。
童平露出了马脚。
“果然是你。”坦克喘着气,故意停顿了一秒钟,才说出了他的名字。
——童平。
就算知道一切只是坦克脑海中的幻想,可是目睹双亲身亡的感受却如此强烈。这种感觉无比真实,哪怕是在阿尔法的世界中,也无法抑制人类的真情流露。
不单是童平对于父母的悲痛之情,坦克对于童平的仇恨也在熊熊燃烧。
“我们都知道阿尔法世界中的规则,虽然你封死了洗手间,但我有‘钥匙’,可以立刻离开。”童平注意到了坦克手里那把足以致命的榔头。
“你想在我的脑袋里找什么?”
“你的秘密基地。”
“找到了吗?”
“还没有,这比摸瞎子可难多了。”童平调侃道。
坦克笑了起来,但很快收起了笑容。
“如果不是你和铁鱼把我害成这样,我也可以成为潜入者,草莓也会嫁给我的。”
由于身体安装了假肢,坦克不能做潜入者的工作。因为金属物可能会引起受试者的排斥,一旦进入阿尔法的世界,很容易被受试者察觉。似乎截断的右腿,注定了他一辈子配角的命运。
“就算你的腿没断,她也不会嫁给你的。”
受到反驳的坦克嗤之以鼻:“你以为她爱你吗?”
“你想说什么?”
“看来你还不知道?”坦克有点吃惊。
童平回忆起来,在莫多大脑的世界中,当自己被莫多打晕的时候,忽然回到了家里,在妻子百般阻挠下,他看见的那个男人的黑影。
那个男人就是妻子的情人?
“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童平冲坦克大叫道。
一贯冷静的童平失去了理智,不顾坦克手里的榔头,竟冲了过去。但毕竟汤焱矮小的身体力道有限,对于童平的拍打推搡,坦克毫不在意,只是放肆地大笑着。
耗尽体力的童平大口喘着气,他很清楚继续留在阿尔法的世界里,也无法查出坦克的秘密藏匿地点。
是时候离开了。
只要对坐在监控室里的妻子麦晴说出作为“钥匙”的“我爱你”三个字,他就可以返回了。
可是,童平的心里动摇了,对妻子的怀疑在胸膛中扩散,所有日常生活中麦晴反常的琐碎小事,都在为他的猜疑添油加醋。
同为阿尔法实验的研究者,坦克自然知道童平的“钥匙”是什么,他每一句话都在童平心里产生了化学作用。
而麦晴在撞死汤淼母亲和妹妹之后无情的处理方式,也让童平心生厌恶。
我爱你。
夫妻间最平常表达的三个字,却像吃了苍蝇般的恶心,难以启齿。
“你能体会到我的痛苦了吗?你看到的就是我截肢后的生活,我每晚都做着相同的噩梦,一次次亲眼目睹父母的死亡。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年,是你把我害成这样,你罪有应得。”
儿时模样的坦克,和实验室里的汤淼判若两人,现实世界中压抑的他,在阿尔法的世界里彻底决堤,积怨已久的仇恨在他的脑中想必早已泛滥。
愤怒到极致的坦克,手里的榔头雨点般砸了下来。一下,两下,三下,童平只感觉脑袋、肩膀、手臂,一件件脱离了躯干,疼痛也没有那么的强烈,视线里不见了坦克的身影,眼前只有一片雪白,身体有一种疲劳释放后的轻松,整个人仿佛漂浮了起来。
“我要死了吗?就这样死在阿尔法的世界里吗?”
一个声音在耳边提醒着童平。
“你不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吗?”
童平幡然醒悟,睁开眼睛,看见坦克欣喜的表情转化为了失望。那柄榔头对少年的坦克来说还是太沉了,他的动作变得迟钝缓慢,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定是阿尔法哪里出了问题。童平虽然伤势严重,却不足以致命,他毫不迟疑地喊出了“钥匙”,阿尔法系统接收命令,开始运作返回程序。
像是有活跃的水分子在摩擦皮肤,身体慢慢热了起来,体温逐渐升高,童平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仿佛它有了自己的生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周围安静了下来,童平吐出一口气,只觉得眼球酸胀难耐,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淌下来,湿冷的泪珠划过脸颊。
这种真实的感觉,却无法让童平区分自己身处在现实还是阿尔法的世界。
实验室里的灯光逐渐亮起,妻子麦晴万般急切的脸出现在眼前,嘴里说着什么。
童平摘下耳机,麦晴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样?找到他藏尸体的地方了吗?”麦晴对浸在水里的童平毫不关心。
“没有。”童平态度冷淡,从水池里爬出来,解开上身的潜水服。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麦晴追问道。
“都说了没有了。”
童平径直走出了实验室,麦晴不解地歪着脑袋,嘟哝道:“受什么刺激了……”
短短几分钟的实验里,童平经历了一个终生难忘的暴风雨之夜,就在他喊出“钥匙”返回的紧要关头,躺在实验室水池里的汤淼停止了呼吸,伤口的止血没做好,他的血染红了整个水池。
麦晴想好了处理坦克尸体的办法,其实也算不上“处理”,她告诉警察汤淼遭遇了车祸,等不及救护车,所以把他带回实验室抢救。麦晴也确实处理了汤淼的伤口,如果法医发现了尸体上用于阿尔法实验的痕迹,麦晴就一口咬定想用实验来唤起他的求生意志,最多也就算治疗不当的责任。比起肇事司机是谁,这显然不足挂齿。
几辆闪着红灯的警车穿过发生车祸的那条路,停在了花提港县立中学门口。
童平换好了衣服,拿着毛巾擦着头发,按照麦晴的嘱咐说了一遍编造的车祸经过,警察很快就结束了盘问。童平告诉警察,他们的车行驶到那个弯道的时候,发现了已经侧翻的救护车,因为距离太近,来不及避让,急刹车后撞上了树干,没有系保险带的汤淼飞出了车外。因为汤淼和汽车都移动过位置,况且事故所有的关注点都在全员消失的救护车上,找不到任何犯罪动机且参与抢救的童平夫妇,警方毫无怀疑他们的理由。
他们的事故车辆要拿去做调查鉴定,所以由警车送他们回家。
钻进警车的后排,童平把头扭向一边,面无表情地凝视窗外,有意不给麦晴交流的机会。
经过弯道处的事故现场,地上的碎片已经清理干净,救护车被吊到了拖车上,留在路面上的血迹和黑色的轮胎刹车印依然触目惊心。
前排的两名警察饶有兴致地讨论着车祸:
“你听说了吗?救护车里加上司机应该有四个人,现场居然没有找到一个人。”
“会不会肇事逃逸了?”
“现场流了那么多血,逃走的话应该会留下痕迹才对。况且,救护车上还有一个昏迷的病人,没有理由也跟着逃跑吧。”
“没准翻车的时候,人都被甩出车外了。”
“不可能。你没看见除了前面的挡风玻璃破了个大洞,救护车后面的车厢都是关着的吗?人根本不可能从车里飞出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可能?”
童平和麦晴不由竖起耳朵,屏息凝听。
“红齿鬼又出来作祟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副驾驶的警察捶了拳开车的搭档,“红齿鬼这种传说你也相信。”
“为什么不信?小时候花提港谁不知道红齿鬼的故事。”
确实,童平和麦晴对红齿鬼的传说记忆犹新。
红齿鬼出现的时间,大约就在坦克断腿后的一个月。有人在灯塔上看见它从大海里走出来,浑身雪白,酷似人形,声音听起来金属感十足,且十分刺耳,张着血盆大口,露出一颗颗血红色的牙齿。据说红齿鬼潜伏在海中,上岸觅食,它的嘴可以吃下所有能够吃的东西,包括人类。红齿鬼特别讨厌白色,它总是在白色的物体上留下自己的标记。
——血一般红色的牙齿印。红齿鬼好像无论什么物体咬上一口后,就失去兴趣,索然无味地抛下它的战利品,消失在花提港浓浓的海雾之中。
但没有人能完全描述出红齿鬼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也找不出一个亲眼见过它的人。有人说红齿鬼是海洋污染下的变异物种,也有人猜测是溺死在大海里的亡灵,可一切都仅存在于传言中。
“不知道这一次,白色的救护车上有没有发现红齿印?”开车的警察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