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婆昏迷啦

宛若彗星陨落,臧禁知的身躯自长空划过,直向地面坠去。

方才因她飞悬之上而汇聚的云层,而今已四散破碎,其间散漫着赤红的血云。

其实正常人到了这个时候,合该是已然落地。

但也不知为何,臧禁知竟这么久还不曾落地。

不过,她一直不曾并有所举动。

看来即便是下落速度慢了些,其身上的生气,也已全然随着鲜血喷涌而飞逝而去。

“她一介女流,是怎么在司阶身边当差的?”

“这还不好猜,不过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嘁,我就知道。”“那可不!”

正在众人皆以为,藏禁知命数已尽之时。

她原已变为人身的躯壳,复又从后背处幻化出一双金光灿灿的羽翼。

这一双翅膀,比之先前,更为有力,外边廓生发出鎏金泛红的颀长刃羽。

修行法术之人,种阶一般些的,多以能变幻为全兽形为上等。

实则对于军部中上层而言,能将人兽二形态充分融合,有兽形而不失人性,乃是根基术法。

从苍穹间坠落的臧禁知,虽为金雕形态,却处处透出人的思维与谋划。

她边是将长翅高举,阻挡下落风力,另又调整轨迹,既可拉远下落距离,延长时间,又可防止伤到地上士兵。

“我们生来便是人,从不需要用兽的等阶和层次去划分自己。”

江端鹤曾这样告诉她。

因为是人,才断不可完全让兽性支配自身思想,对同种族的悲悯与怜惜,也是身为人类必不可少的感情。

臧禁知是这样理解的。

“还真给这小姑娘撞上好运了。”

刘将军手执一只铜质望远镜,不禁感叹道。

其人双翅外围包裹的法术羽翼,是多少鹰种士兵究其一生也修炼不得的。

“老兄,这回总可以了吧,我派医疗兵过去了?”

刘将军复又放下望远镜,走近江端鹤,开口问道。

江端鹤缄口不言,双目仍是紧紧闭合。

“快,派人去西山头。”

刘将军回身而去,大手一挥,便招呼来二人。

“惯得这个毛病!”

这是刘将军对江司阶的评价。

他边是小声嘟喃着,边又回身去看江端鹤的反应。

刘将军心中也不禁犯嘀咕,他一个将军,怕江端鹤一个小小司阶做甚。

城楼上的尹却倾一直密切注视着靶场方向。

“赤金色的羽毛……”

却倾总觉着曾在何处见过。

是在梦中么……

怎么也记不清了。

想得头好疼。

不管了,只要金雕姐姐能够没事就好了。

却倾这样寻思道。

说到这个……

都怪江端鹤!

臧禁知是躺在担架上,为几名士兵抬回来的。

瘫倒后,她一直不曾动弹。

郎中稍稍检查过,便知道这伤势缓不得。

臧禁知周身上细碎的灼伤处,尚还算不得什么,她腹间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汩汩向外冒着血。

直至江端鹤一行人过来时,臧禁知忽地开口道:“停……停下。”

她甩开众人搀扶的手,一翻身跪倒在地。

“多谢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砰”的一声,她将头砸在地面。

臧禁知腹间的伤口,由于不适当的挤压,血流近乎是如泉般喷涌而出。

“从今往后,不再是了。”

我再没有什么旁的能教你。

“臣下甘愿一生永随司阶,不论升迁。”臧禁知淡淡说道。

与江端鹤做师徒这些年,他们二人最相似的便是语气。

总是冰冷而带有不容置喙的坚定。

届时,四下里皆沉寂。

江端鹤长眉微微一动。

当初不正是在我这求个台阶么,如今我为你搭好,你自己也费去半条命。

眼下,这台阶,你又不上了?

简直莫名其妙。

江端鹤决计是无法理解她此时行为的。

镇国大将军马飞鸣正立于山间,俯视靶场光景。

江端鹤并不理解臧禁知的目的,当初选她,不过是看重其人能力非凡。

与性别、身份皆无干系。

“先走吧,这些回去再谈。”

江端鹤最终也只留下轻描淡写的一句。

他习惯了去审判,而非是理解,情感、力量,以及这世间所有的一切。

刘将军跟着后头,连连摇头,说道:“啧啧啧,人姑娘被你一箭穿肚,都伤成这样式了,你也不知道说几句慰问的话。”

“就是个半大小子,整成这样,都不知道要抱怨你几句。”

“人还是个姑娘呢,一下来还先给你磕了个响头。”

“真是不解风情呐。”

“你们俩都是!”

刘将军的碎碎念,江端鹤一句不落,都听入耳中。

他只是不以为然。

风情这种东西,哪儿是用在战友身上的。

“金雕姐姐,你没事吧?”

尹却倾俯在床榻边,泪流满面。

江端鹤环抱双臂,倚在墙边。

是他特地不让人把臧禁知送回自己府上诊治。

一来,却倾在窗边瞧得清楚,必定会担心臧禁知,少让她看到些才好。

二则是,镇国大将军指不准会看中她,再留她同自己走得近不好。

“金雕姐姐,你疼不疼?”

“却倾知道,我小时候摔到地上都可痛了。姐姐这样,那不得是,嘶……”

许是伤病容易使人感性,臧禁知竟向却倾浅浅笑了笑。

江端鹤将头偏向一边。

就是却倾非缠着要来,梨花带雨的,他舍不得。

否则他才不会过来。

平时分明是好生教习过她的,自己不好好学,闹得一身伤,干他什么事。

“姐姐,你终于笑了,是不是好多了。”

“我知道是谁,都怪江端鹤。姐姐,他把你害成这样,我再也不理他了。”

却倾自己说着说着,反倒哭了起来,泣泪零落满怀。

“你怎么把自己说哭了。”

江端鹤向二人走来,将却倾搂进怀中,手执丝巾,小心为她擦拭着。

“都是因为你这个大恶人,姐姐才会伤成这样。”

却倾越说越委屈,一把推开江端鹤,转过身,牵起臧禁知的手。

“禁知,大将军那边传信来了。”

江端鹤也看向臧禁知,说道。

“我,不去,咳咳……”

臧禁知歪过头,才一开口,便牵连到伤口,她痛苦地咳嗽起来。

“你想好了?”江端鹤淡淡道。

“哎呀,你能不能走开,都怪你,非要拉着姐姐说话。”

却倾一拳砸在江端鹤身侧。

“想好了,绝不会改。”

臧禁知声音虚弱无力,眸中却熠熠闪动。

“她都说过了,你还非再要问一遍做什么,你是不是没想着姐姐好!”尹却倾大义凛然道。

“却倾,我不想睡,你,陪我说说话。”

臧禁知握上却倾的手,对着她很勉强地笑了笑。

“啊,好的。姐姐,你想听什么?”

却倾忙冲着臧禁知,满面带笑道。

江端鹤就知道,肯定不会有人管顾他委屈的神情。

他回过身,预备暂且先到门外候着。

“别同她说太多。”

江端鹤声调低沉,这一句是对着臧禁知说的。

“嗯。”臧禁知应道。

“他在跟谁说话?”尹却倾念叨道。

臧禁知只是瞧着她呆愣的样子,忍俊不禁。

“你们聊完了?”

江端鹤见到尹却倾从房中出来,开口问道。

“我正说着桉城的事呢,也不知是我说得太无趣了些,亦或是姐姐她实在累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一瞧她,便已然睡去了。”却倾懊恼道。

“那看来确实是累了。”江端鹤揉揉她的脑袋。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你说给我听吧,我还不累。”

尹却倾果然歪过头,认真思忖一番。

随后她便垂下头,失落道:“可我都忘却方才要说的什么了。”

好在江端鹤有的是办法。

“前边有一处‘久荷太池’,去年曾有人带我前去瞧过,景致倒是不错。”

“却倾与我同去,在那边好好想吧。”

久荷太池,常年雾气氤氲,或浓或淡。

而今非是养荷时节,池中淤泥凝结,除却间错的荷花根部,也便只有几株高昂着头的莲蓬,暗藏在清冷薄雾之间。

如是残败之景,宛若石雕泥塑,江端鹤瞧着,倒别有风采。

“好难看……”尹却倾嘟喃道。

“嗯,对。”

江端鹤大概不算是有主见的人,至少在却倾面前不算。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江端鹤,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若说是想听却倾说的话,江端鹤有许多,大抵一辈子也说道不完的。

可现在,他有更要紧的事,当是要先问的。

“为何,那样不高兴?”

“真是因为,我对臧禁知的所作所为么?”

说罢,他垂下头,细细端详着却倾的神色。

“这……”却倾眉头紧锁,目光微颤。

“没事的,却倾,不论是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不必管何时,何地。”

江端鹤凝望着却倾,他总觉着心上一抽一抽的疼。

他的却倾从来便不必思虑这样多,只消每日欢欢喜喜着,愿意去看谁,念着什么吃的、玩的,都无所谓。

只要是在他身边,一直,一直……

“其实,我知道的。”

“金雕姐姐那么厉害,你也是,如今这副局面,也定是有所缘由。”

“我,我只是怕……”

尹却倾骤然松开环着江端鹤的手,向池边走去。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好疼。”

她胸口像是为人紧紧抓着,揉成一团血块。

眼前不断闪回过碎片式的画面与声音,吵嚷得她心神不宁。

“不要,不要……”

“却倾,你怎么了?”江端鹤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你会不会,也对我那般,像对臧禁知一样。分明是伤害我,还口口声声说是对我好。”

“你不会的,你不会那样对却倾的,对不对?”

却倾思绪错乱,连是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在念叨些什么。

“却倾,我不会的,你别怕。我带你去看郎中,好不好?”

江端鹤急忙去探却倾的鼻息,额前不住渗出细密的汗珠。

“不用了……”却倾很快便失去意识,昏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