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哲的心情有些复杂。
前世的It行业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人员流动性很强。
当然，这是高情商的说法。
直白一些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人员结构不稳定。如果不符合岗位的需求，哪怕是元老、哪怕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员工，都有着被辞退的风险。
让许多人深恶痛绝的外包模式、管培生模式等等，都是建立在这样一个人员流动的基础上，诞生的劳工制度。
“从劳动者的角度来说，这样的模式，虽然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证集团的利益，但，对公司的被雇佣者来说，干活儿的老百姓来说，就多少有些冷酷了。”
顾哲前世自己还是一个小程序员的时候，就经常和同事一起闲聊吹牛，如果以后他们自己有机会成为管理者，一定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员工。
说白了，这和古代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冷酷帝王，又有什么区别呢？
林建栋拎起方言若留下的茶壶，给顾哲倒了一杯茶水。
“小顾啊，你能有这样的心思，林叔叔很高兴，也很欣慰。”
“虽然在这个年纪，就已经取得了了不起的成就，但你始终没有忘本。始终没有忘记，你作为一个劳动人民的出身，和自身的朴素性。你能保持这样的心思，真的很好，很好。”
林建栋连续好几次说了顾哲的好，足以可见，他是真的很欣赏顾哲这样的心思。
玩弄权术、收买人心的年轻人，他见了太多太多。
很多的所谓的青年才俊，把自己的才能和天赋、自己那聪明的脑袋瓜，完全用在了剥削普通劳动者的利益上，已然是在不知不觉中，完全站到了人民群众的对里卖弄，还引以为傲。
“小顾啊，我大概能清楚你现在的顾虑，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跟你一样的困惑。”
“我一开始创业的时候，也是真心实意地把这些陪我一起打天下的老哥哥们，当兄弟，当过命之交，当自家人。事儿事儿为他们考虑，为他们着想。”
林建栋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仿佛恨不得把自己那段峥嵘岁月，直接拉出一个大荧幕，展现在顾哲的眼前。
“只可惜啊，最开始的那批人，现在还留在我旁边的，十不存一啊。”
“里面的不少人，还是我亲自清除出队伍里面的。”
顾哲忍不住询问道：“那您现在…会后悔吗？”
林建栋沉默了片刻，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小顾啊，其实真正能理解你的人，理解所谓的理想与现实差距的人，真的太少太少了。一起在做一件事的人，也许并不是志同道合的人。这个社会不是什么理想主义的存在，更多人的选择，只是一种利益和代价的妥协。”
“能清楚地知道目的地的，只有船长一个人。”
“其他在船上的人，都只是在盲人摸象地完成自己的那部分工作而已。”
顾哲喃喃地重复着林建栋的话。
知道目的地的，就只有船长一个人。
他创立哲诺的初衷是什么？
无非只是想要花最小的代价，给自己在意的人，一个更好的生活条件。
而李新乐这些老员工们，逐渐懈怠和倨傲的原因是什么？
也是想要花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收益。
人类这种动物，骨子里就存在着对安逸的向往。
所谓的情谊、道义，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驱动力。
妄想希望一个齿轮理解整艘巨轮的为难，或许本身，就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伪命题。
想要巨轮前进，一部分生锈的齿轮，就必然需要被替换。
即便巨轮体会齿轮的悲哀，齿轮也永远无法理解巨轮的无奈。
“小顾啊，你是个好孩子。其实你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你不愿意伤害任何人。”
顾哲的心里微微一颤，苦笑一声。
“可能，我的性格，并不适合做一个公司的掌舵人吧。”
林建栋温和地笑了笑：“没有谁是天生就适合的。慢慢来，哪怕走歪了也没有关系。”
“别的不敢说，在这江淮省的范围之内，你林叔叔，还是有点能帮你撑腰的资本的！”
想了想，林建栋说道：“这样，你如果要清算一部分尸位素餐的老油条，公司的产能肯定会受到影响。我给你拿一个亿，作为你们的研发项目投入，把影响降到最低。”
顾哲心里一颤，有些感动。
林建栋的话，无异于是完全把他看成了一家人。
为什么世家大族的婚姻总是要经过深思熟虑？
因为这些人的婚姻关系，总是掺杂着太多的权力利益纠葛。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一旦这种关系开始，想要再扯清楚，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谈笑间就是一个亿啊！
顾哲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林叔叔，我今天过来，其实只是和您聊一聊，并不是想要来拉投资的……”
林建栋脸色一板，一副佯装生气的样子：“你能有体恤下属的心思，这很好。但你要知道，你是这家公司的掌舵人，这种时候，一旦想清楚要做，就要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把影响降到最低！”
“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畏畏缩缩，能成什么事？”
看着眼前变脸比翻书还要快的老丈人，顾哲也不再扭捏，笑着接受了林建栋的好意。
“那，就多谢林叔叔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建栋点了点头：“你先去信息部忙吧，秘书处拟定好合同之后，我派人去叫你过来。”
从林建栋的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顾哲还有些发懵。
这就是…榜上高枝的感觉吗？
顾哲真的只是来问一问林建栋这个资深管理者的经验，却没想到，这一进一出，就是一个亿的投资经费。
怎么感觉，自己在吃软饭的道路上，越走越深了？
顾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微微正了正色。
不想那么多了。
他凭自己的真本事吃的软饭，还纠结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
如林建栋所说，他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哲诺科技未来的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