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哲的话，让李维陷入了沉思。
良久，李维缓缓抬起眼眸，看向顾哲：“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顾哲没有正面回答李维，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院长，我们学院里，像陈教授这样，有实际行业一线工作经历的教职工，大概占比多少？”
李维思索了一下，说道：“算上自己开公司、做工作室的教授，大概占比在百分之三十到四十左右。”
顾哲又问：“那么，除去这三十到四十，剩下的老师中，研究内容、课程方向，和行业实际生产，关联性极大的，又占比多少呢？”
李维的眉头皱了起来：“大概，在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
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要想真正了解一个行业需要什么，或者说了解一个行业，无非就是两种途径。
真正深入这个行业之中，或者做这个行业的上下游。
科研作为理论指导，毫无疑问是信息领域的上游；而一部分学校中的教职工做副业，或者像陈广学那样，年轻的时候自己在大厂中闯荡过，自然也清楚现在的行业需要的是什么技术。
这一部分的老师和教授，既有理论同时也有实践，即便是课程大纲的要求和岗位需求存在一些偏差，这些理论实践两手抓的老师，也能通过自己的认知和知识储备填补一些差距，给学生提供正确的指引。
但问题就在于，这部分的老师，只占到不到一半。
甚至，保守估计，连百分之四十都没有。
顾哲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不是贬低一部分老师，但是，有一部分作为指引者的老师，连自己都没有亲临过行业一线，一辈子都待在学校里，一辈子泡在理论知识中，完全不知道实际的单位、企业、软件行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的老师，教导出来的学生，真的能很好的适应这个行业吗？或者说，这样的老师指引的道路，真的能让学生学到他们需要的知识和技能吗？”
顾哲的问题，让李维彻底陷入了沉默。
作为院长，也作为一个教授，他比顾哲更清楚，这其中存在的问题。
就像是教学生骑马。
很多老师理论知识做的无比漂亮，知道马的生理构造，知道怎么样搭配马鞍、马镫能起到最好的保护作用，甚至都知道怎么给马配种。
但问题是他自己没真的骑过马啊。
等学生出师之后，拿着什么马的生理结构报告、马鞍类别概论、马的配种要点去找一份骑士的工作，不说南辕北辙，多少也是有点盲人摸象的片面。
“唉…你是对的。”
李维叹了一口气，苦笑着看向顾哲：“一部分的老师，的确是如同闭门造车一般，这样是不行的。但让老师…实习的做法，还是太过激进了。”
李维光是把这个主语和动词结构连在一起表述出来，都觉得生涩。
老师…实习？
太奇怪了。
即便想要落实下去，能得到配合才有鬼了。
“是的，很难。很多事情，都要一步一步慢慢落实，才能让我们走的更快，更扎实。”
李维看着顾哲沉稳的模样，忽然感觉到，即便自己对这个学生之前的评价已经很高了，但是似乎还是低估了他。
“顾哲同学，你……还有什么想法？”
顾哲笑了笑：“院长，现在要改变的，并非是某个群体。而是要重新树立，大家对技术、对信息行业的信心。要让老师和学生都意识到，做出实际的成果，推动行业发展，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李维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是想设置一些奖励机制？例如奖学金之类的东西？”
顾哲摇了摇头，眼中的光芒，逐渐放大：“不，院长，奖学金包括学术类的奖项，终究也还是我们圈地自萌罢了。”
“圈地自萌？”
李维眉头一皱，努力解读着这个词语的意思。
“就是说，这些办法终究还是局限在我们自己信息行业的圈子里面。做不到破圈。”
顾哲做出了解释。
李维笑了笑：“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隔行如隔山，每个人的认知都是有限的，我们这些搞技术的，想要获得圈外人的关注，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并非如此的。一部分明星、演员，就得到了过分的社会资源和关注。很多老百姓并不了解影视行业，甚至都不爱看电影，但还是会关注每年的一些电影节的奖项，一些什么最佳演员奖花落谁家。这些资源、名利、社会地位，真的和他们为国家、为社会做出的贡献相匹配吗？”
顾哲这一次的观点，似乎格外坚定，语气也带着更多的愤愤不平。
现在的演员和戏子，还只是初见端倪。
当短视频彻底爆火之后，出现网红经济文化，对社会的价值观，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教授、专家们被当成笑柄，而没有付出努力、只是在屏幕前哗众取宠的小丑却被捧上了庙堂。
各种谣言、营销号不断，所谓的科学博主、科学达人一大半都是伪科学，顾哲无法理解，在这样的价值观下，连静下心做科研，做出成果的丹朱、小麦、中星，全都变成了网友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想起后世网络上那些梗小鬼不知轻重的轻佻言论，再回想起，蜀地里，那批至生死于不顾的团队成员们，铿锵有力的“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决心，顾哲只感觉到心头有千钧之中。
很多人真的不知道，为了这歌舞升平、岁月静好，为了大家能流畅迅捷地刷视频、用上移动支付，背后的人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
这一切，并不公平，甚至在顾哲的眼中，堪称荒谬。
李维看着眼前几乎已经有些失态的少年，安抚道：“阿哲，你有想法，是好事。你还年轻，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把这些都实现。我知道你说的这些，都是为了整个行业好，为了我们华夏好。如果有什么能做的，我自会助你。”
“谢谢院长。”
“我想要……重建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