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使团刺杀案的确闹得很大,刑部日夜审查,禁卫军上门拿人,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在戒严的京城里频频响起,足叫多数人胆战心惊。
而私底下,关于此案的议论也甚嚣尘上。
有说燕国使团作孽太多,被来寻仇的——这是朝廷以及民间等极度敌视敌国的好战分子猜测;有说是北疆齐国派人离间,故意扰乱两国和亲的——这是阴谋论的,但呼声并不高,因为齐国国力比之燕胤两国都要弱些,一向安分且热爱和平,与大胤做了百年邻居都没闹出过什么事;还有说太子与祝家二姑娘情定终身,不愿眼睁睁看其远嫁敌国的。
认同最后一种说法的人无论朝堂还是民间都占据绝大多数,毕竟政事添上风月色彩,则更受人钟爱。
且那日在畅音阁,祝念安与燕使起了冲突一事的确有不少人看到并知晓——虽传得较夸张,却无一例外都是说燕使冒犯了祝念安,甚至擅闯其所在雅间,这才导致后者恼怒,起了冲突。
新仇旧恨叠加,太子忍不下这口气也是自然,一个冲动之下便派杀手刺杀燕使,为自己也为心上人报仇。
——驿站有燕使入住,禁卫军与五城兵马司联合守卫,森严无比,能叫数十刺客来去自如地杀尽使团而不留痕迹,非位高权重者不可做到,太子的嫌疑便更大了几分。
京城的风没多久就吹到了京郊。
短短两日之间,素来人迹罕至的庄子门前已有三波兵马司的人路过,还进来搜查过了一回,因为据刑部尚书猜测,刺客很可能已经离开京城,故需再加查探京郊处可疑痕迹。
司棋送走兵马司的人后,回来吐槽道:“龚尚书护短护得也太明显了些,原先看他率先查东宫,还以为是个公正无私的,谁想当日他就洗脱了东宫嫌疑,还扯什么京郊可疑……若刺客当真已经出城,早远走高飞了,岂会留在京郊等他来抓?”
“他是太子的人,自要为太子打算。”云渠道,“这不是还有大理寺卿一起查么?若真有线索,龚尚书瞒不过他。”
刑部没从东宫查出什么,那是因为太子确实无辜,这波不是洗白,而是真相。
只是没多少人信罢了。
据说因此参龚尚书以权谋私的都多了不少。
说起这个,司棋也忧虑道:“除去龚尚书,咱们老爷这两日也惨多了,莫说御史台,连诸多同僚都日日弹劾他。”谁叫他是祝念安亲爹呢。
“父亲是要受些苦了。”云渠脸色倒还算平静,“只是同样,他毕竟是二妹妹的父亲,如今与太子又堪称同病相怜,同僚攻击会有,但有太子党在,必不会叫他受什么伤,忍过这段日子就好。”
“表姐不喜欢姑父么?”说话间,陆岸大步进来,一屁股坐在她身边道。
“何出此言?”
陆岸看了她一眼,慢吞吞摇头道:“猜的,表姐不必理会我,你们继续聊。”
司棋便继续道:“老爷……或许不是太好,淮南王世子不知为何,与杜学士站在了一起,以他二人的影响力……侯爷称病不上朝,老爷的确难敌。”
“祖父聪慧!”陆岸抚掌而笑。
此时,正见陆一拿着一张纸条进来,神色匆匆。
“何事?”云渠接过纸条。
陆岸凑在一旁看了两眼,惊讶道:“太子曾为祝二姑娘雕青,还被大理寺卿查了出来?”
陆一点头道:“正是,在将燕国使团随从与二姑娘的随从提去审问后,方知正是那鸹形雕青引了他们注意,这才冒犯二姑娘。”
“鸹形……”陆岸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太子倒是个痴情人,竟可为心上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只是运道不太好。”
能为祝念安雕青,他想是要借此打退燕国和亲之求,办法相对比较文明,而在此基础之上,他若再派人去刺杀,将事情闹大,反倒是多此一举了。
只是正如陆岸所言,太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可以说他没将两国邦交放在心上,作为一国太子,实在有失德行,一旦此事暴露,百官与百姓心里难免会有疙瘩,更甚不再认可。
可在流言甚嚣尘上,刺杀使团破坏两国邦交的矛头直至东宫时,他不得不舍小保大,自己揭自己老底。
眼下刑部证据的确不足,但无论此案最终结果如何,朝堂或民间,甚至野史之上,只怕都要记他一笔风流了。
“所以刑部查到线索了没有?”云渠问道。
“尚未查明,三皇子党依旧紧咬太子不放,还有少数疑心重的朝臣猜测这是太子脱罪之举,不可取信,但太子党也借此将疑点引去了被政敌陷害上去。”几乎是明着说三皇子和穆庭有嫌疑了。
“如今朝堂仍争吵不休,只有撰写完毕的国书被八百里加急发去了燕国,还有平远将军去往南疆守城的调令。”
云渠点了点头。
无论正元帝再如何不能接受,在大胤地盘上连死十三燕使,后续如何赔偿且不说,单是国书就一定要快且诚恳,不能叫燕国先从别的渠道得知这个消息。
而平远将军的调令,就是防备着燕国恼怒之下直接开战了。
南疆如今守将是祁慈,当年的镇北侯旧部,现在的正元帝心腹,但他陈年旧伤不少,已上了好几回告老折子,在这紧要关头,正元帝只怕也是担心他就那么倒了,这才派平远将军接任,可祁慈的告老折子他仍是没批。
“平远将军年事已高,不知身子骨还受不受得住。”云渠蹙眉想了想,还是拿出些自己制好的药,还写下了一张方子,整理好后递给陆一,“你叫陆七送去给平远将军吧,不必坦白身份。”
药是上好的,方子是保命的,平远将军粗中有细,即便不会尽信也绝不会扔掉,若当真有那命悬一线之时……死马也当活马医了。
但愿他不会用到。
陆一接过,点头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