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
“冷静。”
“你很冷静,应该给你颁发个奥斯卡奖。”
说着那些独白安慰自己的主角,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客厅的那具尸体,随后迅速扭回头。
“沙发上这人是谁?她丈夫吗?”
“她不是说要拿她老公的衣服给我穿,怎么不回来了?”
“…她在帮我洗衣服。”
“冷静,调好音,换好衣服就走人,希望她洗衣服的时候能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
在主角急促又有些发颤的内心独白中,调音的“噔噔”声戛然而止。
“坏了,日程本还在我兜里。”
“我是个盲人,我不需要这种东西……”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女主人默默的站在他身后。
“别回头,你是个盲人,没理由转身。”
“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啊!”
在主角一次又一次激烈的内心呐喊中,舒曼的《Dichterliebe》Op.48第十首再次响起。
“我是盲人,我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必须要表现的很轻松。”
“我必须继续弹琴,我开始弹琴之后她就没有动过。”
琴声与主角的内心独白交错,镜头也逐渐从主角的脸部特写向左推移。在他身后,女主人正拿着一把射钉枪对准他的后脑勺。
“我弹琴的时候她不能杀我。”
伴随着悠扬的钢琴小调,片子落下帷幕。
随后便是滚动的工作人员字幕条。
导演
计鸿
编剧
计鸿
……
周传基没吭声,一直看到片尾——也就是特别鸣谢:出品人,薛海。
随后就只剩下了胶卷放完的“哒哒”声。
时不时黑白闪烁的荧幕光打在周传基脸上,让计鸿看不清老爷子的表情。
他离开座位去开灯,随后回到位子上一脸期待的问道:“师父,您觉得怎么样?”
周传基默默的盯着面前的荧幕,过了好半晌,他张开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随后扭头看向计鸿,脸上露出了让人难以形容的笑容。
有释怀,有惊讶,有失落,还有一丝……耐人寻味的羡慕?
“我有资格评价这部短片吗?”
这话可把计鸿给吓了一大跳,“可别,您别这么捧杀我啊。”
“您都没资格评价了,那谁有资格评价?”
周传基慢吞吞的摇摇头,“我这辈子看过的短片不少。有学生作品也有出于名导之手,但就我看过的这些短片里,小计,你的剧本最得我心。”
计鸿听了感觉浑身不自在,总感觉老爷子说的是别人。
这夸的也忒过了点儿吧?
老爷子仰着头,眯眼看着天花板,似乎还在回味片子的内容,他颇为感叹的摇摇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当初自己探班的时候看他们拍了一场,那时只惊叹于计鸿对光影美学的运用,却忘了这孩子最拿手的是各种奇思妙想的剧本……
技巧可以学,天赋和灵感才是最难以复制的啊。
计鸿不死心,“师父,您这是没仔细看吧?说到底我也就是个学生,怎么可能会拍出一点问题没有的片子来啊?”
看着面色诚恳的计鸿,周传基琢磨了一下,随后拍拍他的肩膀,“那行,你再放一遍,这回我仔细看看。”
计鸿点点头,默默跑回放映室去。
一刻钟之后,片子放完。
计鸿颇为期待的看着周传基,“师父,现在能给我提点意见了吗?”
他上辈子虽然在剧组混了好些年,可锻炼的只是在各职位上的技巧熟练度,学的是技。
虽然也拍过一些网大,写过几个剧本,不过都在甲方的干涉
对于该如何拍一部优秀的商业片来,他还处于一个探索阶段。
毕竟北电也是重文轻商,这也是他为什么想都不想,倒头就拜周老爷子为师的原因之一。
背后有个强大的根脚固然不错,但更重要的是老爷子的理论知识极其丰富,哪怕放眼全世界也绝对是名列前茅的。
而这也是他最欠缺的东西。
理论。
在计鸿期待已久的目光中,周传基思索着,他几次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这片子……我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啊。”
“虽然有些逻辑上的小问题,不过不值得一提。这也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商业片里,一定的逻辑是可以为剧情让步的。”
这一点计鸿很认可,未来的漫威系列电影逻辑硬伤多了去,但这并不耽误它成为火爆全球的现象级IP。
不过计鸿还是不死心,他还是觉得老爷子把自己夸过头了,自己真就能拍出一点毛病没有的片子?
他正想再询问一下,然而周传基温润的巴掌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带过不少学生,像是第五代导演,一大半都是我教出来的,第六代也有一些。”
计鸿侧过头,周传基正笑意盎然的看着自己。
“但我必须得说,小计,你的天赋,在我教的所有学生里,你属第一。”
这话给计鸿说的汗流脊背了,“…师父,您别捧杀我了行么……”
看着计鸿那一脸难受的劲儿,周传基没好气的在他脑袋上敲了两下,“你小子当我跟你开玩笑呐?”
“本身你就领先同龄人一大截儿,我也不知道你这本事都怎么练的……其次就是你这个成长速度,快的没边儿了……”
一届电影泰斗没边儿的夸自己,计鸿着实是有些不敢接受。
周传基絮絮叨叨的说着,起身去放映室。
“胶卷盘就交给我保管吧,过两天我给上面的领导看看,让他们给你放个好位置。”
周传基琢磨了一下,咂咂嘴,“我觉得你这部片子用来当开场短片就很合适啊。”
这话说的计鸿眼皮子直跳,“师父,别捧了,再捧我就得让您捧上天了。”
看着一脸“我不行”,“我还是个学生”,“我很有逼数”的计鸿,周传基哑然失笑。
“小子,当我跟你闹着玩儿呢?”
“你出师了。”
“我已经没什么能教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