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旧城老巷,细雨瘦魂

出门,天还没完全黑。

工作室外面飘着雨丝,取了伞,两人下楼。

二楼外的露天楼梯有些狭窄,砰的一声,一把橘色的伞在前。一把黑伞稍稍延后几步,在雨中盛开。

“你刚刚”他忍不住道。

裴暮蝉身形一顿,微微回头,露出了半张脸。

“那个,v拍不了。”

“嗯?”许青焰愣了一瞬,两三秒后试探性问出了那个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因为没钱拍v吗?”

“算是吧。”裴暮蝉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跳过了那个话题。

他再提,自己就从二楼跳下去。

万幸的是,直到两人上了车。许青焰也没再提起关于感冒冲剂的任何事情,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关于v的事情。

“听说即使v拍出来的效果很差,起步也是二十万?”他轻踩油门,奥迪稳稳起步,轮胎压过科技园硬化路面。

“嗯,是这样。”她靠在副驾驶,叹了一口气道,“做专辑最烧钱的地方不是录歌,哪怕再精益求精也不过十来万。”

“v是能不拍就不拍,《晴天》发行那会没拍,是因为真的不够钱了。我就是一個住豪宅的穷鬼,账上没钱。”

住豪宅的穷鬼?日了狗了。

裴暮蝉这种不太会开玩笑的御姐,认真说话时反而能爆典。什么叫住豪宅的穷鬼,太他妈的邪门了。

那许青焰这种叫什么,捡了三十万的乞丐?

“你房子也不止一处啊,发一首歌也能赚不少吧?”许青焰一边开车一边问,“可以拍简单一些吧,就不会那么费钱。”

“嗯,录歌的时候顺便录个v剪碎了一些也可以敷衍一下。”她笑道,“或者在科技园遛弯录一段,后期加个黑白滤镜。”

“那未免有点极端了,省过头了。”

“真才哪到哪,真想省钱,做几个ppt更省。”裴暮蝉心情不错,在车内抿嘴笑,“有的歌手干脆不穿衣服对着镜头唱歌,服装费都省了。”

“什么都不穿?”他诧异道,余光瞥了她一眼。

裴暮蝉顿时卡壳,明知道他问的不是自己,却仍旧有种被目光扫过的感觉。呼吸不由一滞,脑海中好似嗡了一声。

呸,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当然不是,只是镜头对着上半身而已,加一个高级点的灰色滤镜。”裴暮蝉道,“这是一种独白表现手法,不是变态。”

“哦,我知道。”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她转头的瞬间咬了咬下唇,面容映在副驾的玻璃窗上。车正巧驶过一面高墙,副驾的玻璃窗成了一面黑色的镜子。

许青焰开车间侧头,两人的目光在镜面相遇。对上目光的那一秒,再多文字也没法形容,情绪好似一瞬间消融。

没什么情绪,野心却昭然若揭。

好在许青焰还开着车,不过只是余光一瞥,那一秒后即刻收回了目光。独留裴暮蝉愣了好几秒,才渐渐缓过神。

她不知道暧昧是什么,没人教过。

夜色微沉,车停在了旧城区一家私房菜馆前。砰砰两声,两人依旧撑着伞并肩而行,直到来到了一条巷子口。

“怎么来这?”裴暮蝉问到。

“你上次说想吃这一家,最近大学生开学人少。”他停住脚步,巷子口白炽灯光惨白,雨丝金黄。

他转身,眉眼在路灯下显得越发柔顺。面部的小瑕疵,在灯光的作用下尽数如同冰雪一般消弭,好看得让人心惊。

上次?记忆再次翻涌,裴暮蝉终于记起。某次在办公室休息刷手机,偶然看见有人说旧城西边巷子口的私房菜不错。

一时兴起,和他提了一嘴而已,没想到他真记得。

“很难订吧?”她抿直了唇线,问道。

“还好,下雨没什么人,有人退了桌。”许青焰平铺直述,“我正好也想吃,碰巧撞上就一起过来了。”

“还是谢谢你。”裴暮蝉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昨天才和你说让伱试试剧本,结果我隔一天又变卦了。”

“没事,别在这站着了,进去先吃吧。”他看了一眼巷子里,隐隐能看到红灯笼悬挂处,挂着一个招牌。

咕噜,她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脸顿时暴红,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面红耳赤的往巷子口走去。

转身就走,太社死了。

裴暮蝉忽然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玄,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们整天待在一起,却是为了工作和前途。

两人明明清醒克制,甚至有时算得上是避嫌。谁也没有越界,大部分时间都在说工作,私下里也更像是朋友。

只是比朋友关系更紧密一些,却也真的清清白白。毕竟谁都没那个心思,按理来说,并不会产生多余的情绪。

一走入小巷,青砖小道顿时变得狭窄。好在地上没有水洼,不然这一段路恐怕得走上个十来分钟。

墙上挂着昏黄的路灯,与门口那惨白的白炽灯颜色又不一致了。

小巷外的路很宽,原本两人可以并排走,现在撑着伞只能一前一后了。裴暮蝉忽的扭头望了他一眼,半张脸从伞面外露了出来。

“在前面哪呢,我不认路,要不你走前面吧?”

许青焰迟疑了一瞬间,摇头道,“就在前面了,有几条岔路,你走后面我不太放心。只能这样走,不然并排走伞容不下。”

裴暮蝉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说什么。

“怎么了?”他疑惑问道。

“没没什么。”她其实想问要不要同撑一把伞,但又觉得这样太过于没有边界感了,况且他也没提。

见过的人不少,却从来没有想过谈恋爱,不是没情绪。只是一方面单纯的想忙事业,另一方面觉得没必要。

对于她而言,纠缠不休,温柔的言语挑逗,没有任何吸引力。

成年人不会陷入浅薄的暧昧陷阱,毕竟光是看身边的朋友爱了又爱,分了又分,就已经很疲惫了。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会碰见许青焰。

私房菜门口挂着松木的招牌,没写什么xxx菜馆,也没凑文雅来个什么楼。只单独中间一个字,食。

一盏小灯泡悬挂在“食”字旁,黑字黄匾,私房菜的调调瞬间就上来了。

进门,一穿着制服的男招待站那,彬彬有礼。

“您好,先生几位,有预约吗?”

报上了手机号码,招待领着两人上楼进包厢,二楼开窗能看到雨幕中的木质斗拱。难得是老建筑,不进门根本发现不了。

菜不用点,已经预定好了,落座直接等就好了。

一个经历百年的建筑藏身在这老城区里,开着一家食馆,倒是颇具浪漫主义气息。

风夹杂雨吹动檐下悬挂的铃铛,发出一阵子清响。

裴暮蝉盯着窗外刚刚露头的路灯,像是镀上了一圈光绒,金丝不断飘动,忽然抬头道。

“今晚是不是播第二期?”

“什么第二期?”

“《恋爱猎手》,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第二期?”她白了许青焰一眼,“你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节目?”

“下了节目了,关心也没什么用,都得挨点骂。”他提起热茶烫碗筷,顺便把裴暮蝉的碗筷一起烫了。

虽然这样用处其实不大,但高低图个心理安慰。

“拿钱办事确实没办法,不过阿姨那边不会有影响吧?”她一脸担忧问道,“你妈不是才做完手术不久吗?”

“有一段时间了,恢复得挺不错的。”许青焰答道,“已经回老家医院做疗养了,有亲戚帮忙照顾。”

“还好,我妈她们不上网,应该问题不大。况且《恋爱猎手》影响力有限,又不是全民观看这档恋综。”

“亲戚?”她迟疑问道。

“嗯,不让我照顾,手术做完没多久。她们把我赶出来了,让我做自己的事,不要被影响。”许青焰神情颇为无奈。

闻言,裴暮蝉只是做了简单的回应。她注意到许青焰只提过母亲,却从未提过父亲,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

“父母辈确实是这样,怕被嫌弃,也怕不被需要。”

“嗯。”许青焰叹了口气。

“万一今天又被骂的话,要不要我帮你解点围?”她问道。

“不用,反正不理会就好了。”许青焰还是之前那个态度,回想了一下自己恋综第二天干了什么,呃

大早上怼了游子俊,带着沈矜月吃早餐,拍心动写真。然后吃饭洗碗,镜头前没干什么特别逆天的事情,应该不至于被喷。

不多时,上菜了。

两人实在饿了,于是不出声开始吃饭。直到大概吃饱之后,裴暮蝉一边喝着热茶,一边说些正事。

“我很喜欢你那几个故事,无论是林月如和灵儿,还是龙葵还是唐雪见的故事,很新奇也喜欢。”

“但现在经费不算充足,首发歌曲拍v的话,专辑可能没法拍了。所以这次v的剧本只能从简,等之后有钱了,再试试能不能再拍一次。”

“倒没这个必要,现在认真拍v的人没多少个。”许青焰也放下了筷子,“毕竟大部分人听的都是歌,v只算是配菜。”

“强行拍v的话,又要加特效又要把长篇仙侠剧本浓缩,不仅费钱而且吃力不讨好。”

“嗯。”她目光微垂,神情颇为遗憾。

许青焰倒不觉得遗憾,烧钱拍个v,可拍可不拍。剧本又不会跑,等有时间再慢慢摸索怎么把影视剧本复刻。

许多事情还没解决,他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暂时没必要琢磨太多。

二楼小窗外夜色浓重,风急雨打,飘来丝丝凉意。

许青焰刚虚虚掩上窗户,忽的听见裴暮蝉略带犹豫开口。

“那个还有一件事,过段时间我可能要上一个节目。可能需要出差一段时间,你要不要一起去?”

“上什么节目?”他夹菜的手不易察觉抖了抖。

“《我是歌王》,歌唱竞演类的,打擂台的那种。”裴暮蝉手撑着桌上,微微叹了一口气,“他们半年前就在联系我了,最近开了一个高价。”

“因为恋综的热度?”

“不清楚,可能沾点,但应该不至于。”裴暮蝉摇头,“他们往期给艺人开的通告费一般是五十到一百万,但这次”

“开多少,让你都无法拒绝?”许青焰好奇问道。

“二百二十万。”她抿嘴道,“一集,夺冠五百万,冠军应该是内定的。我中间空降进去,能坚持到底再淘汰就是六百万。”

许青焰有些麻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会是节目组看了恋综,决定接力热度吧,先是请了林晚粥然后再请裴暮蝉,双天后踢馆提高热度是吧?

“你去吗?”裴暮蝉问,“正好你可以去建邺玩一圈,专辑的事情,我感觉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她其实也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机,因为林晚粥在星海,不想给她挖墙脚的机会。

自己找的优秀词曲人,岂能拱手送人?

“我考虑一下吧,最近在忙着扒谱。”他低头道。

“哦。”裴暮蝉目光微垂,不言语。

许青焰不知道怎么回,暂时先糊弄过去了,两小天后都飞建邺,自己跟过去?这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饭后,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四十。

《恋综猎手》第二期的播出时间是八点零五,他没兴趣看。反正大半都是演的,难道看自己被网友吊起来点草?

大可不必,眼不见心不烦。

出门的时候,雨依旧没停。两人撑着伞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小道上,裴暮蝉在前头慢吞吞的走着。

她穿着ol套装,昆曲美人的身段,但是高跟黑丝。

许青焰还记得小时候村子里偶尔还有剧团下来唱戏,人山人海的围着,听着一曲水磨唱腔的《惊梦》不知所以。

听老人说,花旦的眼睛得是古典的杏眼,两头尖中间圆。眼波流转起来,那那叫一个美,水波潋滟。

他正出神想着,忽的发觉裴暮蝉脚步顿住了。伞面在狭小的巷道旋转,她转身回眸,只看见一尾凤眸微压。

“我走前面有点怕,要不,撑一把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