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皆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勋贵一方心怀侥幸,哪知天子心中早有将他们一网打尽之念,不是这次,也是后面皇后事发之时。
天子正要说话时,殿中响起了一道清朗的声音:
“巧言规避无济于事,罪便是罪。”
许玥上前一步,正好在玉年公主左后半步的地方,神色端凝雅正:
“其罪一,先帝驾崩之年,正值河北大旱,胡蛮又入侵边关,处处都缺银子,你等身上皆有国朝之爵,那时又在何处?”
“不说先帝侵夺国库之银交于你们是否有罪,只说朝廷困顿,你们为何不将银子上交天子。”
“此为眼中无国。”
“其罪二,既然说先帝糊涂,才将盐引和矿产交付你们,那便是不正之财,朝中律例有记……”
许玥轻轻一笑,面朝大臣一列中的某人发问:“周阁老曾修过律法,可否为我等解惑,这般是何罪?”
“当仁不让。”
队列中的周阁老毕竟是人精,反应极快的出列,语气威严:
“趁人不备,以欺诈、蒙骗的手法夺取钱财,十两以上,杖二十,百两以上,杖五十,若有官爵者罪加一等。”
“民间亦有此案,某富商年老,唯有一子在外读书,邻居趁其未归,在富商得了脑疾昏聩之时哄骗其钱财与田地。”
“富商之子分文未有,回家便上告官府,不仅拿回了钱财田地,邻居也被杖打之后流放边疆。”
想了想,周阁老又补充了一句:
“朝中律法严明,神志不清醒之人交出去的钱财不做数,相当于被偷盗。”
在场人听到此处,有些脸上露出了有些异样的表情,比如程阁老暗呸了一声,好一条老狗。
舔的真娴熟,什么年老又蠢笨的富商……哼,不就指那谁吗。
有些人则是双目充血,不仔细看还以为得了红眼病。
许玥点了点头,道:
“蒙骗的是先帝的钱财,以臣犯君,还要加上一重罪。”
“此为眼中无君父。”
你们不是说先帝糊涂了吗,刚好朝中律法有规定,老糊涂了,那就是神智不清醒,所以给的东西都不做数。
你们就是犯了偷盗之罪。
玉年公主纠结的张了张嘴。
算了,老糊涂总比临死被勋贵骗了好听……一点点。
另一边,天子听了那么多,总结的十分简单粗暴——勋贵偷了朕的银子和矿产,该死。
嗯,还了钱再弄死他们。
许玥还没有结束,又问玉年公主,她说过勋贵还曾问先帝要官,是否为真。
“有什么假的。”
“先帝走的那一年,这些人的府上便是十岁稚儿都吃上了皇粮。”
玉年公主很痛快的答了。
又是一个罪名。
正正戳到了大臣们的雷点,什么,我寒窗苦读十几年,你这崽种轻轻松松就给儿孙搞来了官职,岂有此理!
不管之前知不知道,现在摆在明面上来了。
他们必须要狠狠的唾弃,这是屁股坐在哪里的问题,不容小视。
许玥功成身退,看着文臣们和回过神来的勋贵唇枪舌战,其实文臣和勋贵多有联姻,或许现在场上就有连襟甚至翁婿。
可是双方都没有丝毫留情。
不一会儿,文臣就屡屡告胜,打的勋贵节节败退。
这不出众人意料,勋贵本来就是负隅顽抗,只看天子给不给他们面子。
无他,证据实在太好找了。
盐引可是要对账的,翻一下就知道了,还有矿产,派人去看那地方有没有矿工在干活,也是轻而易举。
国库银子麻烦一些,下决心,一处一处的查,也能查出来。
勋贵眼看着罪名再也抵赖不掉,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哽咽着说:
“陛下,我们是太贪心了,眼空心大,家中入不敷出,所以才不小心犯下大错,实则并无坏心……还请陛下宽恕。”
我虽然犯了错,也拿了钱不干事,可我心里不想的——来自许玥的翻译。
这场大戏到了尾声。
天子懒得多看勋贵们一眼,即便证据还没到手,可他又不需要。
看,他们都认罪了呀。
大不了后面把证据补上就是了嘛。
数罪并罚之下。
首先,银子是一定要还的,榨干骨头渣,也要把钱给还上。
其次,情节严重也就是拿得多的,降爵去官,又有四家开国爵位被夺走了世袭罔替的权力。
勋贵们无一不是面无人色。
“拉出去,打。”天子冷淡的开口。
至于打多少,他不说数字,那就要一直打到他满意了为止。
无人规劝。
许玥站在一旁,低垂下眼睛。
要不是留着这些人还有用,陛下绝不会这样“轻轻”放过。
没办法,现在的罪名其实只能让勋贵们伤筋动骨,全部打死是不可能的,不过没关系……下一次就凑足了。
输了一大笔银子的赌徒,总希望自己能在下一盘里翻盘,从而压上全部身家。
殊不知,最后的结果是满盘皆输。
…………
尘埃落定,众人陆续告退。
今日发生的事情也是一桩好谈资,牵涉先帝、公主、巨量银子,还有贪得无厌的勋贵们,他们迫不及待要将这件大事和亲友说一说了。
几个历经风雨的重臣却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程阁老默不作声的凑到姓周的身边,轻咳一声,发出眼神示意:
——事情不对啊。
周阁老:你才看出来。
玉年公主呼啦啦的扯出一大串人,要说是她一个人激愤所为,谁都不信。
一阵激烈无声的对视之后,两人都笑了,朝中有大事要发生,嗯,陛下还没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们以为只是要对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勋贵动手,完全猜不到后续。
出了宫门。
周阁老回顾事情的前因后果,发现其中许玥的身影若隐若现,她参加了诗会,玉年公主就得了赏,然后突如其来的就告发了勋贵。
很简单是不是。
再往前推,周阁老依稀记得,许玥和威远伯府有过龌龊……
越想越深的周阁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想多了,感慨的对程阁老道:
“你我都老了,后生可畏啊。”
“呸,你才老了。”
程阁老翻了个白眼,大步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