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了父母,元娘出门上了花轿,最后望了一眼家门,旁边,送嫁的许玥对她道:
“我在一日,这里就永远是姐姐的家。”
“嗯。”
……
跟在迎亲队伍后面的,是许氏族人两人一队,挑起的嫁妆箱子。
箱子漆成大红色,一共有四十二抬,是成双成对的数目,上面的盖都是掀开的,露出里面的嫁妆。
此谓“晒妆”,意在让人知晓,新娘的嫁妆有多丰厚,让男方明白娘家对女子的重视。
许家这一份显然很有分量。
头一抬嫁妆很“轻”,上面只有一个大托盘,摆着象征田地的泥块,上面刻着八十亩良田的字样。
人群哄的一声闹开了,不敢置信,隐隐约约有倒抽凉气的声音,还有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然后一一走过插不进去手的装绸缎箱子、一套十八件赤金首饰、一套十二件珍珠首饰。
四季衣裳、零散的钗环玉镯、戒子、床柜桌子梳妆台等家具、花瓶摆设……
琳琅满目,耀人心神。
这一份嫁妆抬到了赵家,引起了轩然大波,除了本就有默契的赵家人外,没人想到,一个地主人家会舍得陪女儿这么多嫁妆。
不看压箱底的银子,只摆在明面上的这些,有人估算了一下,也至少值两千两了。
多少人全部身家都没有这么多!
赵夫人受了许多女眷明里暗里羡慕的目光和话,心里美的不行,找来心腹吩咐:
“派几个人,不错眼的盯着嫁妆箱子,有些个破落户不要脸皮,人多手杂的,借着机会偷摸走一些东西,找也找不到了。”
心腹答应下来,正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赵夫人又笑道:
“让厨房上一些好克化的东西,给新房送去,可怜见的,一日不沾水米怎么受得了。”
“夫人仁慈,少奶奶一定感念。”
这句话心腹是发自内心的,过来人才知道,成婚这一日,新娘有多受罪。
怕要出恭不能吃不能喝,活活挨一日。
“哎,也不是要她感念什么,这样一个好孩子入了我们家,自然要把她当我亲女儿看。”
赵夫人笑吟吟道。
……
这边,许玥可算明白,什么叫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了。
送完亲,就没有许家什么事情了,要吃席的亲朋都会去赵家那边,只有极亲近的人会留下来开一桌席面。
待元娘三日回门的那天,许玥目睹了姐姐红润的脸色,举止之间和身旁的赵姐夫化不开的亲密,心中释然。
原书之中,她都是个着墨不多的小炮灰,更何况元娘了,关于元娘的记载极少。
只有寥寥几句而已:
“前一桩婚事不成了,嫁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子弟,原以为是好的,谁知,过了门就露出真面目来了,不仅肆意挥霍家财,还接连纳妾生下庶子庶女。”
“可怜元娘生了一个女儿,就再无产育……”
望着正分发回门礼物精气神十足的元娘,许玥眉目含笑,这辈子是绝不会如此了。
一边想着,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入口茶香浓郁,微有回甘,味道很不错。
嗯,等会儿问问是用的什么茶叶。
……
许愿从屋子里出来,打开元娘给的礼盒,里面是一套普通的文房四宝:
——县中书肆通常一起卖的,标价一两三分银。
显而易见的,表露了那位名义上的亲姐姐的态度,敷衍而不屑。
或许还有憎恶吧?
他心中毫无波澜。
幼时还不明白,等越发长大了,从下人的窃窃私语,族学同窗异样的目光里,他深深的明白了自己在世人眼中的身份。
——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外室,在外头生下的外室子。
特别是进了门,“娘”还没有名分又失去了他爹的宠爱。
他是大房唯二的少爷。
奈何,那位如同骄阳一般嫡子弟弟,散发的光芒遮盖了一切,让人不敢稍有冒犯之心。
原还不甘,等自己去考了两次县试没过,许愿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份惊为天人的资质。
他只是一个普通、平常的人罢了。
过了小路。
上身象牙白小袄,下身鹅黄色裙子的新衣,让甜姐儿身上的少女风姿越发动人,提着裙子走过来,冷哼一声道:
“哼,给了你什么,拿来我看看。”
等发现只是文房四宝之后,失望的随意丢了回去,甜姐儿抬起头,一指头戳向自己弟弟,又气又恨:
“都是你不争气,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她一跺脚,想起自己偷偷见到元娘如今春风得意,穿金戴银,找的夫君又体贴上进,还是官宦之家的公子。
思及自己还没有着落,越发恨的咬牙切齿:
“别人看不起我们,你也不争气,罢了,一切还得靠我自己。”
“姐姐!”许愿皱眉抬头,看向甜姐儿时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不该这样想,不管怎么样,家里总是养了你一场……”他还要再劝,却被打断了。
甜姐儿勃然大怒,冷笑道:
“好啊,如今你也要教训我了是不是?哦,我忘了,你和我不同,是许家正经的少爷,当然看不起我这个姐姐了。”
“只有那位金尊玉贵的元娘,才配得上当你的姐姐吧!”
许愿也不是泥捏的人,自己的好意被如此曲解,忍不住也反驳了起来。
姐弟两吵了好大一场架。
许家又不是大户人家,宅浅人少,很快,就有人报给了许地主。
“果真是祸根子。”
许地主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只面上淡淡的道:
“年纪也不小了,许家养她这么多年仁至义尽,找个人家嫁了吧。”
聘礼分文不要,当然,嫁妆许家也是一文都没有的。
消息一传出来,很快就有人上门来求了,多是冲着不要聘礼来的乡间农户、货郎之类。
丽娘狠哭了一场,打了儿子几下,拉着女儿坚定的道:
“等不得了,你要快些,不然真嫁到这种人家,你一辈子就毁了。”
……
许玥这边,观书虽然并不是许家的下人,手腕却十分了得,几个月的时间,已经颇有一些门路了。
此时,恭谨的把事情都告诉了自己的公子后,也没有贸然出言,侍立一旁。
“这一场好戏,随她们闹吧。”
许玥正在打棋谱,头也不抬,冷淡的回了一句。
啪嗒,白子落在一点上,黑子无力回天被吃了一大片。
她倒想欣赏一番,落入泥沼中挣扎,是会逃出生天,还是沉的越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