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育恒先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淡淡开口,“晚丫头,好好的草,你拔它们做什么?”
沈晚晚回头,目光先锁定在江育恒拄着拐杖的手上,虽然老人的手有皱纹,但手形却很有美感,那拐杖龙头上镶嵌的翡翠她有些熟悉,再顺着向上,她果然看到江育恒的脸。
沈晚晚反应了几秒。
江育恒竟然找来了学校……
江育恒满脸的威严,和那种久居高位的气度。
能让他亲自找来学校,这件事怕是也足够这个丫头出去炫耀的了。
然而沈晚晚却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左右。
好在附近没什么学生……
应该没人看到……
想起江老爷子刚刚的问题,沈晚晚回答,“回老爷子,这是药草,不是普通的草,而且非常稀有。”
“药草?”江育恒闻言不由地皱了皱浓眉,记得上次在宴会上,这小丫头就说出他心脏不好,这会儿又在学校这种地方采起药草来,难不成还真懂点医术?
江育恒浊眸深沉,似乎是想考验沈晚晚一下,他突然……
“啊咳咳咳……”江育恒剧烈咳嗽起来,咳到肩膀剧烈耸动,咳到肺子都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边咳还边瞄着沈晚晚的反应。
医者仁心仁术,脑袋虽然笨了点,但如果心地十分善良……
沈晚晚听到他这几声咳嗽,果然看向自己手里的草药,然而就在江育恒嘴角要露出笑意的下一秒……沈晚晚快速地把那些药草团了团,直接揣进自己外套兜里!!
而且揣得很深!生怕被人抢走!
江育恒,“……”
但沈晚晚倒不仅仅是舍不得她的药草,关键这药草也不能治疗咳嗽啊!
“江爷爷,下次有机会我给您配一副别的药,对您这种偶发性咳嗽可有明显效果,”沈晚晚说着,看了眼操场那边,这会儿学生已经陆续往教学楼回了。
沈晚晚犹豫着道,“江爷爷,午休时间快结束了,我可能得回教室了……”
江育恒“嗯”了一声,仍然绷着表情,“回去吧,别耽误上课。”
沈晚晚礼貌地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了一下,她回头看一眼江育恒,“江爷爷,您来学校是特意找我的吗?”
江育恒被她问得恼火,立刻否认,“怎么可能?!”
“那就好,”沈晚晚勾唇一笑,很随意地抬手拨了下头发,“我还担心我招待不周。”
沈晚晚说完便回了教室,干脆利索。
江育恒倒是拄着拐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就沈晚晚刚刚那回眸一笑,竟让江育恒莫名想起了他已经过世的太太,年轻时候的模样……
江育恒,“……”
他随即又否认了那荒唐的想法。
根本一点也不像!
他太太是晚清格格的后代,身世显赫,而且还是六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脸蛋子也比这小丫头圆,又富态又可爱,不像这小丫头,瘦得跟白骨精似的!
***
沈晚晚回到教室,把药草装进书包里,书本沾了土,湿了水,她大大咧咧的也不在意,但却知道要小心地把树根捋直,以免折到,再包上透气的纸。
沈晚晚腿之前受伤的位置,每逢阴天下雨还是会疼,原本是想四下寻寻,说不定能找到缓解这问题的良药,没想到却有了意外收获。
她今天挖的这个药草,虽然不能治她的腿疼,但却有更大的功效,在黑市里更是名副其实有市无价的宝贝。
多少巨鳄财阀求都求不到的珍贵之物,却在学校操场旁的草坪里静悄悄地生长,无人问津。
晚姐桃花眼微微一转,便打起了生意经。
但想要发家致富,仅凭这几株弱小可怜的小草是远远不够的,况且因为那片草坪能提供的条件和营养有限,药草虽然能勉强存活,但长势并不好,这也会影响它的药效。
沈晚晚得想个办法,她得回宿舍把它们种起来。
沈晚晚摸了摸下巴,精致的眼眸里浮光微动。
对了,她的小羽好像特别会种花……
沈晴溪今天回教室回的尤其晚。
这会儿其他同学都回去了,她才从操场往回走。
从宴会结束回到家,沈晴溪脑袋就是空的,这会儿也只是低着头,很烦躁,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秦商领今天更是直接跟学校请了假,说自己身体不适。
在沈晴溪心中,沈晚晚早就是她的手下败将这辈子都应该在她的阴影下活的凄惨无比。
可她完全想不明白,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沈晚晚就像是去了八号当铺,突然之间像变了个人一样,运气更是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如果真的就让沈晚晚这样成为江三爷的未婚妻,以后岂不是连整个沈家的命运都要掌握在沈晚晚手上了??
沈晴溪紧咬着唇,脸色青红交错,恍然间抬头,她看到不远处一抹熟悉年迈的身影经过。
沈晴溪,“……江爷爷??”
沈晴溪揉了揉眼睛,再睁大眼睛仔细地看,那抹身影却很快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因为担心而过来找她的秦朗川
沈晴溪晃了晃头,一定她是看错了。
她已经被沈晚晚那个贱人气到眼花了!!!
江家身份无比尊贵的老爷子,怎么可能会屈尊降贵地来学校?
秦朗川边走边朝她招手,“小溪!快上课了,怎么这么慢?”
沈晴溪嘴角强挤出一抹微笑,“今天有点不舒服,咱们回去吧。”
秦朗川点点头,过来牵起她的手,满眼关心道,“怎么手这么冰。”
沈晴溪观察着秦朗川的神情。
看来秦商领和薛芳华回去以后,并没有跟秦家其他人说沈晚晚跟江三爷订婚的事。
而学校这边似乎也没有学生八卦这件事。
沈晴溪绝对不信沈晚晚会那么低调,她肯定到处去炫耀,只不过没有人相信她罢了。
她说得越多,只会有越多人把她当成疯子!
沈晴溪表情暗暗用力。
在这件事彻底传开之前,在沈晚晚出尽风头前,她一定要想想办法……
**
下了晚自习,沈晚晚回到宿舍。
她把药草拿出来放在宿舍的书桌上,又跟白绵羽介绍了一下这种药草所适合的生存环境,白棉语听的特别认真听完她就点了点头。
“就没有我种不活的盆栽,我感觉一定能行!”
沈晚晚对着她信誓旦旦的小模样看了会儿,随即勾起红唇,“我这有好几株小雨可以试一下只要能种活其中一株就可以了”
白绵羽又点了点头,“行!一定没问题!”
聊完正事,白绵羽又问沈晚晚关于那场寿宴的事。
“怎么样晚姐,都还顺利吗?老爷爷喜欢你送他的画吗?”
沈晚晚很随意的点了下下巴,“应该还行。”
白绵羽看了看她晚姐,一听就是她晚姐在谦虚。
那幅画的成品白绵羽看了,就连她一个外行人都喜欢的不行。
晚姐说她能用纯黑色的墨汁画出彩色,然后她就真的做到了。
沈晚晚那天离开宴会前拍了一张照片,这会儿拿给白绵羽看。
白绵羽以为是寿宴现场的照片,结果却从里面看见一只浑身雪白的萨摩耶。
萨摩耶冲着镜头坐姿端正,吐着颜色特别鲜艳的粉红色舌头,眼睛亮的像探照灯一样。
一看就特别兴奋。
“好可爱的狗狗呀,”白绵羽问,“它叫什么名字?”
沈晚晚,“绵绵。”
“绵绵……”白绵羽重复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不会跟我的‘绵’字一样吧?”
沈晚晚看着她,抬了抬下巴,“答对。”
白绵羽拧起小眉毛,“哇……我吃醋了晚姐!我没有它可爱!”
沈晚晚勾起白绵羽的肩膀,跟她一起看那张照片,想起上一世她们的悲惨结局,沈晚晚把头搭在白绵羽的肩膀上,“我最重要的两个宝贝都叫绵绵,我觉得很辛福。”
白绵羽心里莫名感动,互相取暖似的,她们依偎在一起。
**
江家老宅。
江育恒坐在厚重实木材质的圆桌主位上,佣人上了几道素雅小菜,又恭恭敬敬地退下。
江育恒捏起筷子尝了一口,神情淡漠。
关于沈晚晚,他今天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外公是中医郎中,在镇里小有名气,多半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小丫头才略懂医术。
再加上国画天赋不错,也算是小有一点一技之长,但可惜是个学渣。
至于沈晚晚的家世背景,和近几年的经历,手下人也已经给他呈上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
那可真是精彩了。
堪比一部八点档狗血大剧。
江育恒活到这把年纪,见过的事情太多,特别是豪门间的恩恩怨怨,沈晚晚并没有真的疯病,这一点他倒是心中有数。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一身反骨,离经叛道的古怪丫头。
手下查到疯人院徐院长离奇失踪,又查到那人最后一次现身是在他那个逆孙的私宅里,姜育恒便没有再让人查下去了。
江育恒见过的名门闺秀一车一车的,不管是落落大方的,还是小家碧玉的;心地善良的,还是飞扬跋扈的;空洞蠢笨的,还是精明能干的。他都见得太多了,却从没见过这一款。
真真是令人头痛!
“老爷子,三爷到了,”管家通禀,江育恒手中的细筷略停。
江育恒撩起眼皮,暗银色的轮椅轮毂压进房门口。
“来,陪爷爷吃点,”江育恒不咸不淡地道。
陆知文推着江之衍进来,神情恭敬。
江之衍摘下手上的黑皮手套,两只叠在一起,佣人上前去接。
“晚上吃过了,不饿,”江之衍没给自己爷爷面子。
江育恒冷“哼”了一声,“衍衍,你知道爷爷疼你,真是愈发不知好歹了,爷爷这张主桌,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坐上来的……”
江之衍来到餐桌旁,捏起茶杯微抿了口,就当是吃过了,“爷爷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今天来,该轮到爷爷兑现承诺了。”
江育恒语气举重若轻,“你都想知道什么?”
江之衍,“跟她”有关的所有事,她当年出事的真相,涉猎在内的所有人。”
江育恒眼眸微沉。
这是要赶尽杀绝的节奏……
沉默半晌,江育恒老谋深算似的一哂,“爷爷答应过你,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江之衍也不意外这个答案,早知道这老爷子没那么好对付,男人斜撑着额头,“您还要什么?”
江育恒,“你虽然按爷爷说的公布了婚讯,但爷爷怎么知道你跟那沈丫头是真是假?衍衍,按爷爷观察,那沈丫头根本就不是你能看上的类型,简直可以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
江之衍只问重点,“您想要我怎么证明?”
江育恒眯了眯眼,斜睨着他,“既然你坚持说你们是认真交往的关系,那把她找来家里吃饭,这总不是难事。”
他这个孙子十分洁癖,从小就不跟任何人同桌吃饭,冷僻得很。
江育恒这明显是想将他孙子一军。
江之衍撑在额头上的手指缓缓点动,片刻,他意味深长地道,“可以是可以,但我的未婚妻来了,是要在主桌跟爷爷一起用餐的,爷爷可以么?”
话落,男人深藏城府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爷爷身上。
江育恒表情一僵。
竟然被反将了一军!!
他这张主桌,就连凌家千金都不敢坐上来,现在竟然要让他跟那个寒酸沈家的小笨蛋同桌吃饭?
他怕是别被噎死!
隔着餐桌,爷孙二人视线交锋。
极限拉扯,暗礁涌动。
管家和陆知文沉默着互看一眼,又同时咽下一口唾沫。
诡异的安静不知持续了多久,江育恒大大的手掌忽然拍在桌子上!
“知画!”
管家立刻上前,弯着身子,“老爷子,您叫我。”
江育恒盯着江之衍,火气很大地道,“准备明天的晚宴,请沈家千金来家里吃饭!”
管家又咽了咽喉咙,“是,我这就去准备。”
跟着,江育恒又对向江之衍,“你给我打电话,明天把人给我叫来!”
江之衍目光幽谧,“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