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千金竟然是常老的徒弟?难怪画得那么好!”
“名师出高徒,真是一点都没错!”
先前那几位夫人尤为惊讶,薛芳华貌似低调的唇角勾起一抹笑。
沈晚晚淡淡地看了眼常老,正撞上他向自己投来的目光,沈晚晚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常老面露诧异,而当他看到沈晚晚手中那幅画时,更是浑身一滞。
“师父,您来评评我的画吧,”见常老站在原地,沈晴溪再次出声提醒。
有了常老的赞美,沈晚晚就会彻底地沦为豪门间的笑柄。
常老缓缓回神,朝爱徒笑了笑作为回应。
随着常老一步步靠近,沈晴溪神情越发得意。
就当她余光扫见常老靠近的同时,常老的声音从耳侧响起,“请问,你的画,能让我仔细鉴赏一下吗?”
“当然,”沈晴溪爽快地将画递了出去。
可下一秒,她便彻底傻了,常老看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旁边无人问津的沈晚晚!
只见常老眉宇之间透着一些兴奋,语气谦卑地对着沈晚晚道,“请问,你的画,能让我仔细鉴赏一下吗?”
在场众人皆为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沈晴溪的震惊比所有人更甚,因为她了解常老,拜师以来,从未见常老像刚刚那样语气谦卑,更何况是对一个比他辈分不知小了多少的沈晚晚?!
常老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降身份,一脸坦然。
沈晚晚微微颔首,将画递给常老。
常老小心接过,眯着双眼,仔细打量,有些地方墨还未干透,他生怕摸花了,略有些苍老的指尖小心触碰着每一个笔锋苍劲有力的转角,口中时不时传来疑惑和惊叹声。
这令人心潮澎湃的朗朗‘气骨’,恍然间,竟让他想起十几年前见过的那幅画……
常老略有些怔愣地看向沈晚晚。
宾客们满脸莫名之色。
若不是早就听闻常老大名,知其画技精湛,宾客们甚至要怀疑常老到底懂不懂画了。
江育恒看了看沈晚晚,心中虽有疑惑,但并未表露。
只是在管家的搀扶下款款上前,目光落向沈晚晚的那幅画,这次他仔细打量起来。
诡异的静谧不知过了多久,常老忽然对着沈晚晚开口,“小姑娘,不知你是哪家的千金?”
沈晴溪见状赶紧抢先一步上前,“师父,她……是我姐姐,请问是她的画有什么问题吗?”
宾客们闻言再次议论起来。
难道是因为有问题,所以常老才看得那样专注?
可紧接着,常老的话直接让全场为之一震。
“徒儿,你这个姐姐,了不得啊!”
世人都以为动物画是国画入门,可事实上,要将动物画得栩栩如生,才真真是最难的!
宾客席一片哗然。
江亨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那个学渣同桌。
凌尹栀随和地笑了笑,“小亨啊,你这同桌很优秀。”
江亨看了看她,又略显机械地转头看回沈晚晚。
眼神怔怔的,仿佛从来不认识沈晚晚一般!
沈晴溪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师父这话真不是在讽刺。
“小姑娘,”常老激动地握住沈晚晚的手,“我真的非常喜欢你的画,不知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假以时日,我一定能让你在国画方面的成就,定不可限量!”
常老越说越兴奋,目光不停打量着沈晚晚,眼底透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此刻的沈晴溪,仿佛脚底生根,彻底呆滞原地,大脑中伴随着一阵轰鸣,变得空白一片。
回想当时自己拜师,可是哥哥们带着她三顾茅庐,诚意十足,最终感动常老,这才得偿所愿。
这一幕,让整个宴客厅陷入沉默,仿佛整个世界,仅剩下常老的声音。
谁都不敢相信,前一秒被众人疯狂嘲笑的沈晚晚,竟然被大师常老如此赞赏!
常老的话就像是一巴掌,脆声声打在他们脸上。
陆知文伏在他家三爷耳边,语气也十分意外,“没想到沈小姐的画这么厉害,连常老都这么喜欢她的画!”
江之衍手里把玩着饰物的动作缓缓停下,男人瞳色很淡。
“只是喜欢她的画?”
这一句慢声的反问,把陆知文搞愣了。
顺着他家三爷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他家三爷的视线,此刻不偏不倚,正落在常老抓着沈小姐的手上……
陆知文,“……”
“…………”
“………………”
那可是常老啊三爷!!!
如果使使劲儿,年纪都能当沈小姐的曾爷爷了啊!!!
宾客们久久回不过神来。
但常老却目不斜视,他只想知道沈晚晚的回答是什么。
沈晚晚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常老,没卖关子,直接利落开口,“现在高三,我想以学业为重。”
被、拒绝了?
还是这么官方的理由??!
那些被消音了的宾客们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天啊,常老竟然被拒了?”
“前段时间,我家犬子想给常老八百万当拜师费都被婉拒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沈家千金竟然不要?”
“不是说精神不好是个疯子吗?今天一见怎么感觉不像啊?”
这次,没人反驳了……
甚至有不少人在替沈晚晚感到惋惜。
如果沈存义在,知道沈晚晚拒绝了这么难得的机会,一定又会气的短寿两年!
常老很是遗憾,但仍不想放弃,“以后有机会,我定会登门拜访,还望沈小姐能在学习之余,抽出时间与我探讨画艺……”
常老越说越玄幻,那种虚心的态度,根本不像是对待晚辈。
沈晴溪捏着画卷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勉强维持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毕竟常老还没看过自己改后的画,没有对比,说不定……
想罢,沈晴溪压抑着几乎要颤抖的手,细声道,“师父,您还没看我的画呢。”
常老寻声看去,这才想起徒儿还在这儿呢。
“小溪啊,师父差点忘了……”
沈晴溪刚要燃起一丝希望,下一秒,就见常老摇了摇头说道,“守着在绘画方面这么有天赋的姐姐,你一定要多跟她好好学习!”
常老指了指沈晚晚的画,“师父曾跟你提到过国画的精髓是‘气韵’二字,气乃‘气骨’,韵乃‘神韵’,师父曾经夸过你的‘神韵’,但你姐姐的画,不仅神韵在你之上,就连气骨也可圈可点!瞧这苍鹰的爪子,遒劲有力,风骨铮铮,虽然你姐姐只用了黑色一种颜色,却仿佛让人看到了湛蓝天空,苍绿草原……”
沈晴溪一脸不可置信,沈晚晚用着一看就是最廉价的墨汁,却能画出斑斓的颜色?
还有那纸,都不如他们沈家的手纸!
而沈晴溪用朗川哥哥送她的最昂贵的颜料画具画出来的画,师父甚至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师父一定是老糊涂了!!
“常老是不是老糊涂了?!”沈晴溪藏在心里的话,下一刻就被人说了出来。
只见秦商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她已经忍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听常老竟然对沈晚晚的画评价这么高,实在忍不住,语气里满满都是嫉妒。
那画到底哪好了?
还老鹰?
明明就是小鸡啄米图?!
薛芳华吓得慌忙扯了扯秦商领,“领领,别乱说话!”
虽然这样说,但其实薛芳华也很懵。
她明明记得亲家说过,沈晚晚根本不会画画啊?
沈晴溪紧咬着唇,然而她刚要再为自己辩解些什么,身旁许久未开口的江老爷子,突然幽幽地晲她一眼,意味绵长地道,“小姑娘,你师父说得没错,而且这么一看,爷爷觉得你的画,倒像是仿照你姐姐画的……”
“…………”
沈晴溪脸上最后一点笑容,也彻底凝固住了!!!
江老爷子的话听似只是随意的玩笑话,但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沈晴溪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浑身僵硬在原地。
她彻底像被掐死了一样,不敢再多说一句!!
沈晚晚目光落向江育恒。
江老爷子不可能见过沈晴溪抄袭她的那幅画,可这会儿仅凭她们二人的绘画风格,竟然就能看出其中玄妙……
难怪京市名流们一听到江老爷子的名讳,都会闻之色变。
江家老爷子都开口了,全场宾客们无不立刻改口,也不觉得打脸,纷纷赞扬起沈晚晚来,连连称赞沈晚晚用心,甚至还有声音说江家教得好,才有了这样出色的女儿。
薛芳华那江南水乡的温婉五官,此刻直接僵愣在原地。
那感觉就像,一只被套牢了许久的垃圾股终于暴涨了,但……她已经在之前把那股票低价抛了!!
江育恒朝管家使一记眼色,管家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沈晚晚的画卷起,跟贵宾的献礼收藏在一起。
而沈晴溪的那幅,管家则是让一旁工作人员收好。
待遇天差地别。
沈晴溪发现工作人员忘了带走她的用来装画的盒子,但不等她提醒,工作人员就已经离开了。
沈晴溪那只她精心准备的精美盒子,手指一根一根用力,盒子被她捏折得破烂不堪。
“三位请先回座位吧,”管家对着沈晚晚几人客气开口。
常老客气应声。
江育恒意味不明的视线,扫一眼他那个安稳就坐于贵宾席的孙子,仿佛接下来的事情跟他无关似的。
江育恒看向众宾客,“今天是我的寿宴,感谢各位赏脸前来。”
众宾客连说老爷子太客气了。
江育恒点了点头,脸上染上喜色,中气十足地道,“相信大家也都听说了,今天在我的寿宴上,还将会公布一件喜讯!”
沈晚晚原打算离开的步子一顿。
江育恒说着,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朝江之衍招了招,语气难掩爱护,“衍衍,到爷爷身边来,”
江随扬手指关节在他身旁的茶几上敲了敲,眼睛一眯,“大哥,你说爷爷放着咱们这么优秀的两个孙子不疼,怎么偏偏就疼那个残废?”
他邻桌上的男人稳如泰山。
江随温今年正满四十,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体态和模样。再加上那张极有辨识度的脸,五官峻厉出挑,眉眼冷淡沉邃,在权力场上磨砺出来的气质矜重沉敛,一双眼睛折射出来的光,却像带着凛冽寒光,直透脊背。
不同于江随扬的外放,江随温极其内敛沉稳,他开口,言语间张弛有度,“衍衍先天不足,爷爷对他疼爱一些,也是应该。”
江之衍上台,江育恒视线随着他由远及近,跟着,江育恒余光扫到仍站在台上的那个女孩。
沈晚晚站在那儿,视线随意落在一旁。
一会儿理理衣服,一会儿清清嗓子。
好像事不关己,又好像有意磨蹭着没有下台。
江育恒微皱了下眉,但语气还算温和,“小姑娘你先回去吧,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但关于画的事我们一会儿再探讨,爷爷现在还有别的事要说。”
沈晴溪此刻坐回台下,盯着赖在台上不走的沈晚晚,满眼狠毒。
秦商领压低声音跟她抱怨,“你姐真够可以的,已经出了风头还不满足,硬赖在台上不下去,哗众取宠,这下让人家江老爷子亲自开口撵,真是给你们沈家丢人!”
沈晴溪搭在小礼服上的手狠狠攥紧。
台上,沈晚晚看了看江育恒,跟着又摸了摸鼻尖,语气倒很平静,“哦,好吧……”
江老爷子开口,她不能不听。
但她现在下台吧……那一会儿还得再上来。
她往台下去的同时,江之衍来到台上。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江之衍抬手,扼住她的手腕。
沈晚晚脚步猛地一停。
宾客们隔着距离,没怎么看清,就算有看清了的,也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但江育恒离得近。
老爷子双眼倏地一眯,盯着沈晚晚手腕的位置。
“衍衍,”江育恒压低声音,语气严厉下来,“马上就要跟大家公布婚讯了,你在做什么?”
然而江之衍接下来的话,仿佛在终于平静下来的海面,投入了一记惊猛的鱼雷,将整个宴会现场彻底炸成一片死寂!
“我是要公布婚讯,”他说,“所以,您为什么要让我的未婚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