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笑了笑,没有说完,但可见几分自嘲之色。
顾绫雪嘴角微勾,说道:“本官从不妄言,今日你既已来此,那么,你便也是我帝都大学副校长了。”
“至于具体权责分配与日常事务梳理,待回到学院之后,我会让萧何为你讲解。”
“平日里我政务繁忙,恐无暇顾及校内之事,故而,帝都大学之内,凡大小事宜,悉数要靠你二人共同执掌了。”
张良目露异色。
对于还有另外一名副校长之事,张良丝毫不惊讶,偌大的一个学府,若只有他一人担任副校长,那才说不通。
不过……
你这话是认真的?
居然当真没有陷阱?
这一次,他其实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期望来的。
毕竟富贵险中求。
如果说数月之前说一句暴秦,义士们无不响应的话。
那么。
自从削减徭役和赋税的言论开始从坊间出现后。
始皇帝为了开万世之太平,为了让后世子孙都能安居乐业,不惜背负暴君之名也要结束两百年征战,令天下一统再无战乱……这些种种言论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到哪都能听见。
哪怕是他们这些反秦之人,听了都信念动摇,更何况那些无知百姓们了。
再加上,千万人翘首相盼的“轻徭役”不仅成真了,而且,一减还是一半!
全天下的百姓们恐怕都在喜极而泣!
也越发的相信其他“谣言”也会成真了吧?!
再则,连诸子百家都选择了投靠效忠。
反秦?
呵呵,大势已去了……
这便是张良今日来此的原因。
他不得不来。
顾绫雪见他没有说话,笑着解释道:“大学初创,百废待兴,且事务繁杂,非一人之力所能兼备,故而才设副职两名。待到校务运作有序,各项制度完善后,政绩斐然者自然有机会晋升更高职位。”
张良听此收敛了思绪,目光诡异的看着顾绫雪的眼睛,缓缓开口问道:“恕张某直言,始皇帝当真会释吾等之罪?”
顾绫雪轻轻一笑,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笑道:“张良,你多虑了。陛下乃是千古一帝,他的胸襟与格局远非你我所能想象。”
“前两日,本官已亲自向陛下举荐你,陛下不仅对你的才华赞不绝口,更表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陛下深知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而在这其中,需要的是有识之士共同辅佐,共创大业。”
说到这,她微微停顿了一下,感慨道:“陛下曾言,我秦始皇,承天命而生,继伟大而立。我所行之处,皆为天下苍生计!”
“当今天下归一,你既为楚地之子,亦为秦之子民,只要你真心归顺,心系社稷,自然愿施以宽容,予以你一次改过自新施展才华的机会。”
“不要怀疑,要知道,现今我大秦完全可以雷霆之势荡平匈奴,然而同为炎黄子孙,血脉相连,为了能使匈奴一族乃至天下各族百姓共享太平盛世,陛下宁可选择以德化之,也非一味征伐。”
张良听罢,面上微微一怔,眼眸深处也泛起了一丝异色,意味深长的说道:“炎黄子孙,血脉相连……此言近来在民间流传甚广,每每听闻,总令吾等触动不已啊。”
顾绫雪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流传甚广?
哈哈,干得漂亮!
医家和农家真是太给力了!
回头得给他们加餐啊~
不过也是幸亏在春秋战国时期的时候,随着民族认同感的增强,“炎黄子孙”的概念逐渐形成并被广泛接受。
所以,纵使当年七国割据一方,各国人民在一定程度上还是有些认同自己是炎黄子孙的一部分的。
而这两个多月以来,农家和医家学派不遗余力的在各地游走,通过广泛的宣传,只是让天下百姓们更加认同,也更加认为自己与炎帝和黄帝有着血脉上的联系罢了。
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匈奴那边也得一样进行大力洗……宣传!
而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积极营造统一之势。
既然大家都认同自己属于同一“民族”了……
那么,昔日六国遗民与现今秦朝辖下的三十六郡百姓,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别再提什么国仇不国仇的了,昔日的分裂与争斗,其实不过就是同根同源的同胞兄弟间的一时纷争与摩擦而已。
如今阋墙之争结束,秦朝新政也已开创新纪元,当上下一心,共筑大世了!
……
正是因为参悟透了这些,所以,诸子百家各学派连丝毫反抗都没有,全都配合的报名开设了学院。
张良同样如此。
正是因为看穿了这一切,所以他来了。
“武定侯的智慧与口才,实乃令人钦佩不已!”张良拱了拱手,一脸敬佩的说道。
看着张良眼中的复杂之色,顾绫雪哈哈一笑,谦虚的说道:“张副校长过誉了,吾所求也不过消弭纷争,共享太平罢了。”
说罢,顾绫雪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看向道路的尽头,哭笑不得道:“聊的起兴,差点忘了黄院长此刻还在马车内等候。”
“这一路来,张院长提及张副校长你时可是赞誉有加呢,我们在此站着倒也无趣,不如移步马车内边享用茶点边详谈?”
黄院长?
张良目光闪烁了一下,旋即笑道:“武定侯考虑周全,一切但凭您安排,我自当从命。”
“好。”顾绫雪笑呵呵的转身,步伐轻盈的朝马车方向走去。
张良默默的跟在后面,看着她那略显消瘦却坚毅的背影,眼中掠过了一丝深思。
行进途中,他没有察觉到丝毫异状,四顾周遭,既无伏兵暗哨之迹,亦不见有人窥伺监视。
这武定侯孱弱之身,竟敢孤身一人前来,当真不怕我等萌生杀意吗?
就在张良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的时候。
远处的密林深处,但见几抹身影悄然隐匿于树梢之上,几处草丛之下,同样有数双眼睛隐匿其中,他们屏息敛气,身型一动不动,仿佛与树木大地融为了一体。
虽然看不出武定侯会武,但陛下说其会那肯定是会的,所以暗卫们只能远远的跟着,根本不敢离得近了。
不久,顾绫雪和张良两个人便看见了停在路旁的一辆马车,其旁立有一位身着洁净素袍,精神矍铄的老者。
老者虽形体略显瘦削,但腰板挺直,满头华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张良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老者,立即快步上前,面带敬意的俯身行了个深沉的叩拜,“弟子张良,拜见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