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背着手往上走。
宋九兮着急地抿了抿唇，只能跟在梁老身后。
越往上走，越安静。
读书声和练武声渐渐远去，半山腰以上，翠色增多，山林掩映的地方是一间间雅致的竹屋。
台阶上有学子们经过，冲梁老弯下了腰，恭敬地称呼：“梁长老好。”
梁老神色冷肃，略略点了点头。
他们快到山顶的时候，看到了一行人下来，为首的正是余衣。
余衣看到她瞬间脸色就沉了下来，“你还是进来了。”
余往下走了两步，走到宋九兮面前，她矜傲地冷笑：“你以为你进来就能跟我抢了吗？”
宋九兮冷淡地看着她，很明显宋九兮根本没把余衣的话放在心里。
余衣觉得好笑，她之前在乎宋九兮是因为一群老不死的，非要固守以前的规矩。但她实际上并不觉得宋九兮能跟她一比，她多年在凌云阁经营人脉关系，这些都不是宋九兮能比得上的。
宋九兮要是真的敢朝阁主的位置伸手，就别怪她不给那些老不死的脸面了。
如此一想，她心下发狠，面上却笑了出来。“既然你非要进来跟我抢，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余衣说完越过她走了下去，她身后跟着的人也快速跟了上去。
她没走两步就遇到了几个学生，相比这些学生对梁老的恭敬，他们对余衣就亲热多了。
“余长老。”
“余长老什么时候回来的？长老有时间来给我们上课吗？”
“余长老，我有几个招式不太明白，想请教您。”
余衣笑容亲切：“我这次回来会待几天，明日我会在学堂里开课，你们想听的都可以过来。”
“太好了，余长老。”
“那明天我一定要去早早占位，否则根本抢不到余长老的课。”
几个学子对余衣又是敬佩，又是崇拜。
余衣往后瞥了宋九兮一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挑衅眼神，随后走了下去。
梁老眯着眼看着这一幕，神色不太好。
宋九兮根本没在意，她不想管凌云阁内部有什么争斗，若不是因为燕述白，她此时不会来凌云阁。
她也不想卷入凌云阁的派系斗争中，一个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不值得她来操心。
梁老又继续带他们往上走，宋九兮沉默地在后跟着。
宋若羽却爬不动了，他气喘吁吁地弯着腰，扶着膝盖问：“姐夫会在这里吗？”
梁老根本不理他，气得宋若羽踢了一脚旁边的一块石头，等他反应过来，他疼得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脚。
长安已经习惯他时不时的犯蠢，等了他一会儿后，将他一把提起抗在肩上。
宋若羽有些不太舒服，但在他们一起南下的那些时候，他走不动都是长安这样扛着他。
一开始他非常抗拒，义正言辞地让长安尊重他。
后来……后来他脚板起了水泡，实在走不动了只能让长安扛着他。
扛着扛着就习惯了。
都不吐了呢。
直到他们走到山顶的一间屋子外，梁老在门口站了会儿，忽然冲宋九兮抬了抬下巴。
“你去敲门。”
宋九兮往前走两步，走到门边直接伸手敲门。
“咚咚”
梁老眼皮子一跳，神情严肃了下来，姿势也站直了些。
两声敲门声后，门并没有被打开，正当宋九兮还要敲门的时候，屋内这才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沉，也很缓慢，一声声踏在地上。
宋九兮皱眉，这不像是一个有武之人的脚步，反而像是沉疴已久的病人，步履艰难地走了过来。
“谁啊？”
门被打开了。
梁老瞬间挺直了肩膀，一直在天空中盘旋的凶鹰忽然疾扑而下。
宋九兮皱眉正想格挡，忽然发现这凶鹰不是冲她来的。她偏头就看到凶鹰乖乖地落在站在门口的人手臂上，凶悍的苍鹰竟然低下头，用脑袋蹭了蹭此人的下巴。
宋九兮打量着此人，此人也抬头看向了宋九兮。
两人一齐怔住了。
过了许久，宋九兮往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礼：“小女子宋九兮拜见阁主。”
凌云阁阁主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灰色的儒服，气质温润，衣袖间浸满墨香。但他却满头鹤发，容颜颓苍，皱纹纵生。
老阁主撑着凶鹰的肩膀垂了下来，似乎承受不住这力量，苍鹰很快飞了出去。他声音迟缓地问；“谢江君是你什么人？”
宋九兮没出声，因为名义上此人应该是她的外祖父。
但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她还是第一次见。
她对凌云阁没有任何感情，是因为娘亲走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凌云阁也没有出手。
而上一世太子利用她时，凌云阁也并没有回应。
宋九兮无法不怨怼，她觉得她娘也是怨怼的，因为她从来没在娘亲那里听到过关于凌云阁的事，包括这个外祖父。
但眼前的老人已经垂垂老矣，沧桑的皱纹爬满面部，眼睛浑浊，透着死气。
宋九兮记得很多人跟她说过，凌云阁的老阁主快不行了。
即使宋九兮再有意见，也不可能对着这样一个垂死的人发出来。
但她也无法给眼前的老人什么温情，她本就性子冷淡，为数不多的温情也早给了别人，无法再分出去了。
但宋九兮不答，阁主却又问了一遍：“江君，你跟江君是什么关系？”
梁老赶紧说：“阁主这就是江君的女儿。”
老阁主一瞬间恍然，又忽然笑了出来。“好好，回来了，回来了，太好了。”
宋九兮不得不泼他冷水：“小女子来凌云阁拜访，是因为小女子的夫君似乎在凌云阁里，可否请老阁主告知明枭将军在哪里？”
“燕述白是你夫君？”老阁主诧异地看着她。
宋九兮皱眉看向梁老，梁老说：“阁主以前不问外面的事，连你他也是近几个月才知道的。”
宋九兮对此没有看法，她只是说：“小女子答应梁老来凌云阁拜访，也请梁老信守承诺。”
梁老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宋九兮不为所动。
老阁主大概也明白她的意思了，知道她不是回来看他，也不是回来接手凌云阁的。
老阁主一点都不意外，这性子跟江君一模一样。
执拗又固执，都是不肯低头。
当年谢江君不愿留在凌云阁，如今宋九兮也不愿进凌云阁。
这母女俩都这么讨厌凌云阁啊。
老阁主摆了摆手，笑着道：“带她去见燕述白吧，等明日送他们下山，就……不用来见我了。”
说着他慢吞吞地往回走，又慢吞吞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