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最后一根稻草
目睹着粮食被掠夺，赵昊沉默不语，未向凌寒霜下达任何指令。
而凌寒霜亦如静水深流，未有丝毫抗拒之意。
清河郡主与韩诗韵立于一旁，面容上交织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们未曾亲历此景。
该恨，还是该怜，难以定夺。
饥民们夺粮之后，又跪倒在地，涕泗交流，向赵昊等人磕头致谢。
赵昊实在不知该以何种行动回应这份复杂的情感。
宋端也放弃了抵抗，跪倒大哭。
唯有一人却还在试图阻止这场浩劫。
赵昊看去，竟然是方樵子。
赵昊反应过来，她作为跟船人，应该是与这批粮食的买主相识的。
应是最为痛心疾首之人。
方樵子声嘶力竭地呼喊：“不可妄动，此粮乃救命之物，不可掠夺！”
其声哀婉，被杂音吞没。
饥民之中，有人回应，声音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愧疚：
“闺女啊，俺们是迫不得已，谁不想活命呢？
“老汉我在这儿对不起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方樵子泪如雨下，不知是在为何而心痛。
她忽而语出惊人：“我乃岚州方世成之女，此粮关乎岚州百姓生死存亡，望诸位高抬贵手，留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昊不明白她口中的方世成是何许人物，但饥民们的反应他却看在眼里。
有人停下动作，低声询问：“您可是方圣人之女？”
方樵子泣不成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知诸位亦需此粮以度难关，但请念及我爹与岚州百姓之情谊，留下些许，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了一声悲泣，有人痛呼：“我等便是自岚州逃难至此！”
方樵子闻言，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饥民，仿佛要从他们的面容中寻找到一丝熟悉。
随后，人群中传来的消息如同寒风中的利刃，刺穿了她的心。
“方圣人……方圣人他……离世了！”
方樵子脸色惨白，颤抖着声音问道：“此言当真？”
无人回答，唯有更多的抽泣声在四周回荡。
赵昊心中一惊。
岚州这地方，可是一块有名的富庶之地啊。
此地交粮纳税年年占据鳌头，州府还得过皇帝嘉奖。
怎么会有如此惨状？
随后，赵昊从饥民的讲述中，得知了岚州的情况，和方世成的事迹。
方世成乃岚州一士绅，此人非但家财万贯，更兼心怀苍生。
平日里以仁德著称，乐善不倦，深得民心。
其慷慨解囊，体恤百姓之苦，于岚州之地，传为佳话。
黄河之水决堤，灾祸横生。
官府之治，非但未能及时赈济，反而横征暴敛，致使民不聊生。
方世成目睹此景，心如刀绞。
他庇护众多农户于自己府上，保护了许多家庭免遭灾。
然则独木难支，个人之力终究有限。
随着灾情日益严重，本就食不果腹，每日在生死线边缘挣扎的百姓，彻底无饭可吃。
方世成眼见百姓嗷嗷待哺，痛心疾首。
不惜倾家荡产，开启仓廪，以解燃眉之急。
可是灾民如蚁，粮食犹如滴水入海，难解大旱之渴。
于是方世成变卖家产，采购粮食。
而此番重任，落于其女方樵子之肩。
方樵子巾帼不让须眉，孤身涉险，历经月余，方得归来。
所携粮食，虽不多矣，却为岚州百姓之命脉。
方樵子离岚期间，方世成孤身守城。
他目睹官绅之贪婪，百姓之疾苦，心中悲愤难平。
挥毫泼墨，写下千古绝唱。
字字泣血，句句含情，恳求官府开仓放粮，以救万民于水火。
然则，官绅闭目塞听，置若罔闻。
方世成之呼唤，终成空谷足音。
此时，一昔日受庇护之灾民，因家中小儿饥饿难耐。
绝望之中，竟向官府告发方世成，以求一石之粮。
换得粮食后，此人将其予子。
自己投身滚滚江河，未留下任何遗言。
本地官绅，久视方世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此番终于得逞，将其投入暗无天日之牢狱。
日日夜夜，酷刑加身，方世成饱受折磨，骨瘦如柴，奄奄一息。
然其心中所念，唯有百姓之安危，临终之际，犹自喃喃：
“诸君稍待，吾女即归，粮食可期。”
言罢，气绝身亡。
此事传开，岚州百姓无不悲愤交加，纷纷涌向官府，欲为方世成讨回公道。
然官府以棍棒相加，驱散百姓。
百姓们历经千辛万苦，只得来方世成遗体。
然家贫如洗，无力购置棺椁，唯以家中旧衣柜代之，含泪将其厚葬。
是日，风凄雨苦，仿佛天地亦为之动容。
众多灾民，目睹此情此景，心如刀绞。
更有绝望者，誓与方公同赴黄泉，共葬一穴，以表追随之心。
方世成离世后，岚州之地，犹如失去了擎天之柱，再无人为百姓遮风挡雨。
田畴荒芜，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生计无着。
众人集体攀山越岭，以树皮草根充饥，树皮草根吃光了，
只能以食观音土以延残喘。
然此等苦果，终难饱腹，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因尸体横陈，山林间虎啸连连。
昔日独行猛兽，竟也成群结队，肆虐人间。
形成了前所未有的“虎灾”。
百姓们在这双重灾难的夹击下，求生无门，绝望至极。
绝望之中，他们唯有最后一根稻草——投奔张六奇。
于是，一群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前往汾州。
沿途所见，皆是荒凉景象，与岚州无异。
而路途中，闻讯欲投奔张六奇者，亦络绎不绝，纷纷加入这浩荡的队伍之中。
然路途遥远，且又无粮可食。
许多人在途中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待如今，仅余眼前这些满面风霜、疲惫不堪的幸存者。
恰在此时，赵昊等人的船只路过，便上来抢粮吃。
饥民当中仅存的岚州人，得知眼前女子是方世成之女无不震惊。
继而捶胸顿足，跪拜于地，泣不成声。
方樵子闻听父亲被奸人所害之噩耗。
更是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当场哭的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