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我近来嗜酸

“公孙大人,我什么都没有说,”程宁丢了瓜子壳,拍拍掌心碎屑。

她呷了一口茶,目光被茶杯挡住。

她确实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公孙离是纯臣,这是百分百确定的事。

若是她真心想为百姓做些什么事,那朝廷局面重组,势必得是纯臣在朝堂占据大头。

否则,好不容易世家倒台的局面,随着时间推移又将卷土重来。

除非公孙离想再经历一次当年愤然离朝的场面,不然她就必须抓稳大理寺卿这个权责。

突然感到压力很大的公孙离:“.....所以你一开始向陛下推举了我,就是希望我冲破世家的局面?”

“可以这么说。”程宁承认的很痛快:“我觉得你做得到。”

经历过的人,才知世家当道的沉疴弊端。

所以她当时向卫宴洲推举,也是信任公孙离能将这个位置坐好。

“阿宁,你不会不甘吗?”

直到今天,公孙离才问出这一句话。

骤缝先帝崩逝,新皇继位,程家谋逆入狱,程宁被收缴三十万军符,功劳全无,定罪入狱的时候,她远在朝野之外,就在想程宁会怎么办。

半身鞠躬尽瘁,鸟尽弓藏也好,被陷害也好。

她想知道程宁是怎样想的。

但是她今天才问出来。

因为程宁这样毫无芥蒂地为晋阳打算,让她有些不值。

当年因为世家龌龊,她一怒之下辞官回了乡野,说对先帝没有怨念是假的。

至亲的死,先帝的无能为力,让她觉得为朝廷卖命不值。

程宁将杯盏放落在桌案上,她眸中情绪复杂。

但有一点:“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晋阳,是为了晋阳子民。”

她愿意暂时妥协,不是她多将晋阳朝廷放在心上。

相反,这几十年世家沉疴的腐朽,她早恶心透了。

但是.....国之本是民,朝廷不安动荡,内忧外患,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她守了七年晋阳,知道‘安宁’两个字容易写,但是有多难守。

何况——

她朝主位上懒散坐着的人瞥了一眼。

这个男人漫不经心,残暴独断,但她能看见,朝廷在他手上,似乎渐渐好了一些。

即便忧患依旧存在。

公孙离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坐上一身龙袍的男人,强大危险。

她第一次入宫觐见,就知道卫宴洲这位从前的二殿下变了不止微末的一点。

“你相信陛下?”

程宁摇了摇头:“我不信他,但你可以信。”

自觉她这话说的奇怪,但是公孙离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上位不久,但是对新皇,确实由一开始的怀疑,到如今的微微钦佩。

卫宴洲是做实事的,愿意让公孙离去试,不惜成本。

甚至手段比公孙离想的要狠的多,但凡涉及得罪人的事,他也是果断下手。

根本不管对方是谁。

这样的人,会给你兜底,会给你力排万难,与先帝怀柔的手段比,不是爽了一丁半点。

公孙离没问程宁为什么不信卫宴洲。

但她知道程宁有她自己的理由。

“阿宁,程家的事——”公孙离承了程宁的恩,念着她的情:“要不要我?”

“不用。”

程宁拒绝的很果断:“暂时不用,你刚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站住脚,程家的事是陛下的逆鳞。”

她没说为何是逆鳞,但是大理寺若是主动查这个事,公孙离会很危险。

她毫不怀疑,卫宴洲能将公孙离放在这个位子上,就可能将她撤去。

她不要公孙离去冒险,起码现在不用。

“为何?我不信程将军谋逆,你更不可能!”公孙离说着有些激动:“我知你是什么样的人。”

程宁很感激,但她无法启齿关于程家的事。

“总之,高家可交。”

见她如何也不说,公孙离颇有些泄气。

她本就存了为程家翻案的心思,朝廷中程家的旧部也不少。

若是她先开了这个口子,有人附和,加上卫宴洲如今对程宁的态度,未必不能成。

‘谋逆’一词,本就微妙。

据她这些日子的查探,当日先帝薨逝,程家虽然率了亲兵围满了德政宫,但是根本没有发生交火。

卫宴洲那时候抓着一纸禅位圣旨,而禁军和御林军很快就将程风绪制服。

‘谋逆’罪名也稳稳地扣在了头上,下狱,审查。

从头到尾没有程家给程家申辩的机会。

而程宁更是在回朝半路就落了狱,甚至来不及看家人一眼。

就算谋逆,程宁也没有参与丝毫。

这些,都是有迹可循,有案可翻的。

但是程宁却要她别动,除了怕连累她,公孙离觉得她还有别的苦衷。

她还想再问,可旁边有人靠近。

内侍端着两碟蜜饯上来,放在桌上,小声道:“娘娘,公孙大人慢用。”

一碟是话梅,一碟是杏子蜜饯。

都散发了一股引人生津的酸甜位。

公孙离看了一眼,道:“不用了,撤下去——”

“放着吧。”程宁打断她,目光从别的桌收回来。

她注意到每一桌都同样有两碟,与她桌上的一般无二。

公孙离顿了一下,等内侍退下,她才道:“我记得当初你路过溧阳,恰逢橘子丰收,你连甜橘子都嫌酸。”

“那是从前,”程宁捻起一颗果肉饱满的梅子,放入口中,“我近来嗜酸。”

假装没看见公孙离震惊的表情,程宁慢慢将那颗话梅咽了下去。

她的余光里,谢轻漪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说是选秀,但是真正的选秀流程反而没有人看了。

礼部的官员在安排秀女们个个冲卫宴洲展示宫中礼仪,还有身上的特长。

储秀宫内不时传出琴声,琵琶古筝铮铮。

而坐于上位的卫宴洲似乎百无聊赖,目光虽然落在秀女身上,神思却不知道飘到哪里。

“陛下?”钱立新瞧不出他的情绪,只得硬着头皮问:“敦肃侯府的二姑娘,如何?”

卫宴洲勉强回神,看着坐于古筝前的女子:“陶——”

“陶昕然。”钱立新忙答道。

被点了名的陶昕然,双颊立刻飘上了一抹粉色,站起身来盈盈一礼:“陛下。”

“姿容娉婷,琴音袅袅,”卫宴洲道:“赐花,封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