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掌心的信条

程宁的唇色一寸一寸变白。

她突然觉得可笑,笑卫宴洲,也笑自己。

所以卫宴洲是告诉她,他先查出来这些,并非是给百姓便利,而是理所应当的利用是吗?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好像从没认识过卫宴洲这个人。

此刻更分不清卫宴洲和李连北,这两个人,究竟哪个要更加可恶一些。

程宁不该来的。

就像卫宴洲说的,她即便知道真相如何,现在也只有作壁上观的资格。

她插不了手,救不了人,也改变不了卫宴洲的想法。

从被掣肘在宫里开始到这一刻,程宁从没有觉得这么生气过。

王喜端着热好的汤进来,还没来的及放下,就听哗啦一声巨响!

程宁居然活生生将那张楠木桌子掀翻了!

菜肴洒落了一地,有些还溅在了她的裙摆上。

“娘娘!”便连春华也吓着了。

卫宴洲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嘴角似笑非笑的笑容也没有变过。

他仰看着程宁:“终于生气了?”

“你——”程宁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指着卫宴洲的手指都在发抖。

卫宴洲替她骂完剩下:“我暴政,我不配当皇帝。”

来来回回,程宁骂的不就是这两句。

王喜反应过来了,带着满宫的宫人急急跪下:“陛下息怒!”

“要息怒的不是朕,是你们熹妃娘娘,”卫宴洲寒声:“既然熹妃娘娘嫌日子太好过,你给送回临华宫去,看紧了,明日宫宴再出来。”

言下之意是,不让她有任何插手走私案的可能。

程宁双手拍在桌子上,情绪激动:“不.....能!”

她每说一个字都要咳一声,嗓子极其不舒服。

并且声音几乎辨不出来是她的。

她嗓子若是再糟蹋下去,养多久都未必会好。

卫宴洲更加沉了脸:“还不去!”

这会容不得程宁自己走了,直接由侍卫押了回去。

王喜怕伤着程宁,亲自又跟着去了一趟。

回来的时候看见卫宴洲在一口口啜饮程宁那盅汤。

依旧不好喝,这厨艺,即便再过个十年也未必会进步。

见王喜进来,他斜睨了一眼:“没闹了?”

“娘娘向来冷静,方才大约是气狠了,她也就在陛

地面已经叫宫人收拾过,擦得锃亮。

王喜劝着:“陛下明明不是做事狠绝的人,烟火一事,也早就安排好了疏散的人,何苦与娘娘将话说绝呢?”

程宁生气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可这次显然是气狠了。

不然做不出掀翻桌子的事。

两人本就隔阂深重,现如今又将给自己扣上个残暴的帽子,未免心狠了些。

卫宴洲将汤匙搁下,倒没有想象中的怒气:“狗脾气,若是还在军中,怕是早拔刀了。”

那沉香木桌极重,她手腕又受伤了,也敢说掀就掀。

不过他真是许久没见过程宁这副样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娘娘向来紧张百姓,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呢?”王喜苦口婆心。

将自己说的冷心冷清,最后都不好受的,何苦呢?

“她从前远在西北,不涉及党争,身上有军功,说话响,谁都让几分,不会知道前朝纷争多残忍,朕跟她说了也不会理解。”

李氏一族,瓜葛巨大,若不能一击毙命,就总有复生的时候。

没有不牺牲的政治。

王喜自然知道他怎么想的,又叹了口气。

所以在他的立场,理解所有的苦衷,劝谁都不得。

“要气就气着吧,”卫宴洲望向门外依旧一片白芒的雪:“朕不需要理解。”

王喜心底苦涩:真的不需要吗?

**

宫门外。

半个时辰前。

傅佑廷刚翻身上马出宫,却有个小太监突然窜出来。

惊了马,马蹄扬的老高,差点就要踩到他。

那小太监也是个胆小的,竟然失去了反应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四周围没有侍卫,只有马厮的看管怒喝:“找死不成?往傅将军马蹄子底下钻?!”

傅佑廷勒停了马,低睨着人。

他心烦意乱,方才被程宁的窝囊样气的半死,现在脾气更不好。

“想死?”

小太监浑身都抖了起来,甚至能听见他牙关打颤的声音。

胆子这么小,横冲直撞做什么?

傅佑廷翻身下马,提着他的胳膊将人拉起来:“吓破胆了?”

手里的身体颤的过分,可穆地,掌心却被塞进东西来。

他只一瞬间反应不及,接着便将纸条一裹。

那小太监垂着眉眼,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隐约可见细皮嫩肉的:“对、对不起!”

此时已经惊动了侍卫过来,见傅佑廷,忙跪下参拜。

“傅将军,没事吧?”

傅佑廷将人放开,见他身上没伤,又翻身上了马。

“没事,惊了马而已。”

他策马离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直至离开了宫闱,他才展开纸条,触及上面内容,瞳孔一缩。

——程宁的字,虽然因手腕无力比已经失了些力道,但确实是程宁。

方才在清和殿外见他,默不作声的模样,竟然偷偷安排了人给他传信。

可是信上内容也简单。

上头只有三个地名,附带一句话:除夕夜,暗伏。

这三个地方,一个西子桥,一个东龙大街的戏台,另一个则是城门之下。

都是燕京著名的人文地,除夕夜,这三个地方除了百姓,不会有别的。

程宁这是什么意思?

傅佑廷曾经跟程宁并肩作战过,明白程宁的性子,她从不做多余的布施。

既然派人冒险也要将信送到他手上,只怕是听到消息这三个地方会出事。

难道是有人借着除夕夜的热闹,对百姓不轨?

他攥紧了纸张,眉眼凝重。

可明夜他按惯例,需进宫赴宴。

程宁还真是信得过他,寥寥几个字就将信任托付。

万一那小太监真被马踩破了肠子呢?

真行。

但是仔细想想,她今日去等卫宴洲,是不是也是为了这个事?

难不成,这事还跟卫宴洲有关?

他不见程宁,是要做什么会让程宁阻止的事,所以干脆闭门不见么?

到底是什么事......

他回了傅府,换了身衣裳,又迅速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