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说,你看不出我不开心吗?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可是她又想起,他们一直以来都未曾说开的矛盾,这又让她无法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去干什么。
这样不断纠结着的委屈,让她几乎想要流泪。
越庭舟放下筷子,叹息道:“沅沅,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样微妙又刚好的距离,不远不近,既没有理由吃醋,又没有立场靠近。她之前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距离,像是给予了他充分的自由,实际上却是为了方便自己能够随时抽身离开。
白沅沅想骂他倒打一耙,但又怕自己开口已是哽咽,索性不再说话。
“沅沅,什么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越庭舟唇角勾起些微的弧度,眉眼间却是一片淡漠,叫人捉摸不透,“你不能总是这样的。”
“要想获得更深刻的快乐,就要付出更高昂的代价。”
他知道,她极力地想要躲避痛苦,可是要想得到极致的欢愉,便必然要承担巨大的悲伤来临的可能。
这让他想起他们新婚时。
他们一同回东宫的路上,路过一处小巷。
青石板的路面被细雨轻柔地浸润,呈现出墨绿色,巷子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只偶尔有路过的行人匆匆而过,留下一串串脚印和渐渐消散在雨中的身影。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细弱微小的叫声。
白沅沅好奇走近,在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幼猫,那只小猫通体雪白,柔软的毛发被细密的雨点打湿,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好可爱的小猫。”白沅沅惊叹,并不嫌弃它满身都湿漉漉的,会弄脏自己的衣裙。
不远处正好有个饭馆,白沅沅回身看了一眼越庭舟。
他说:“走吧。”
许是因为下雨的原因,饭馆内也很冷清,小二很快就端上来一碟鱼肉,汤色浓白,氤氲着香气,在这个濛濛雨天显得格外诱人。
幼猫在白沅沅的怀中细声细气地叫着,蹬着小腿就要往桌子上爬。
白沅沅眉眼含笑地把小奶猫放在桌子上,用筷子给鱼挑好刺,才喂到小奶猫的嘴里。
店家又呈上来了一个干净的手帕,白沅沅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幼猫毛茸茸的小脑袋,眼神怜爱。
越庭舟看得出她眼底的喜爱,于是提议道:“喜欢就养一只。”
本以为白沅沅定然会欢欢喜喜地接受,却不想她断然拒绝了她的提议:“算了吧。”
她神色不变,从她的脸上仍旧可以看出对幼猫的喜爱,她的手指还轻轻地拨弄着它的小脑袋,可是口中却全是抗拒:“养一只猫自然是容易的,可是日后必然要对它负起责任,我是个喜新厌旧的贪玩性子,说不准日后某一天就会将它抛诸脑后,这对它不公平。”
“况且……”白沅沅唇边的笑带着莫名的沮丧,清澈的眼眸带着纯然的天真与冷漠,“它的寿命不过寥寥数年,如果有幸,我走在它前面,倒也不必忍受分离之苦。可若是不幸,到那时谁又能够排解这样的痛苦呢?”
她眉眼弯弯地捏了捏小猫柔软的肉垫,小猫嗲嗲地回应。
“喵~”
它像是在说,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小二这个时候又端了菜走过来,看着小猫水汪汪的圆眼睛,忍不住夸赞:“哎呦,贵人您这猫真漂亮,活像年画里跑出来的一样。”
小猫用粉嫩的小舌一点一点舔食着鲜嫩的鱼肉,谁伸手摸它,它都舒服地打着呼噜。
小二满脸喜爱之情。
白沅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就在小猫已经舒服地瘫在桌子上,露出柔软的肚皮时,她突然开口问小二:“你喜欢它?”
小二一惊,有些捉摸不透她问话的含义,点头哈腰道:“贵人的猫这样可爱亲人,哪有人会不喜欢呢?”
白沅沅摇头:“它不是我的猫。”
随后盯着小二的眼睛说:“如果你喜欢,你可以养它。”
越庭舟却顿在了原地,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并不能理解白沅沅的想法。
府里有那么多的下人,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去照料一只小猫?就算她心甘情愿去照顾小猫,每日又能费多大的功夫呢?
越庭舟扯了扯嘴角,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突然明白,也许白沅沅根本就不是怕对小猫负责,毕竟像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只要稍微透露出些意愿,便有的是人替他们完成。
她真正害怕的,是离别。
若能避开猛烈的欢喜,便不会有悲痛袭来。
她害怕悲痛的到来,所以就连过程中可能会产生的欢愉也一并排斥。
她不想承担失去小猫的痛苦,索性从一开始就不要拥有。
这是白沅沅一直奉行的准则。
为了不失去,宁愿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看似给别人留有余地,实则是为了自己。
猫如此,人也是如此。
小猫最终被她推向了别人,就连他,她也想推出去。
白沅沅却听不懂越庭舟说的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她只觉得自己很委屈,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一直想要逃避的、抛弃的感觉。
“可是我不想要什么更深刻的快乐,我只想像原先一样——”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只是宫宴上人多眼杂,她不愿意在众人面前哭泣,表情还维持着体面。
越庭舟不顾众人的瞩目,做出了极不符合身份的亲昵举动,他抚着她的眼角。
那里明明没有眼泪,可是他的动作却极为轻柔、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