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议结束之后,赵祯将卫渊与王安石单独留下。
二人跟随朱总管前往宣政殿。
这时,尚膳局那边所做吃食,也经由宫女端了过来。
卫渊与王安石刚想向赵祯作揖,却见赵祯摆手道:
“俗礼就免了,坐下来陪朕吃点儿。”
二人相继拱手落座。
用膳间,卫渊略显拘束,倒是王安石显得颇为随意。
他的性子就是如此,洒脱,放荡不羁,从不拘泥于小节。
满朝士大夫的榜样可能是春秋战国时期那帮儒家学者。
而王安石更像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人墨客,不爱洗澡,时常蓬头垢面。
用膳间,赵祯看向王安石,开口道:
“大考之事,已如你所愿,至于裁剪各司官吏一事,要谨慎为之。”
王安石点头道:“请官家放心,臣一定会被陛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赵祯莞尔一笑,“朕相信你有办事的能力,但一切不可操之过急。”
顿了顿,他又看向卫渊,“朕听说,前不久,你与荣妃见了一面,都聊了些什么?”
卫渊连忙如实道:“回官家,荣妃娘娘说,有桩与倭国的军器生意,有陛下授意,想让臣参与。”
赵祯好奇道:“说说你的想法。”
卫渊继续道:“臣认为,此事绝不可行。”
“虽然那批军器已经被我军所淘汰,不再使用,可若给了倭国,难免会让他们研究我大周的铁器锻造之术。”
“前朝时的陌刀已经于我朝失传,可是臣听说,倭人有擅使陌刀者。”
“今日他们因军器、民生等各方面差距,不得已奉我朝为上邦,可若他日,倭国拥有了远超我大周的军器,恐殃及后世子孙。”
闻言,赵祯先是‘嗯’了一声,而后笑道:“朕没有看错你。”
随即,他摆出一副极其肃穆的神情,
“朕希望,你领兵前往南方时,可以将卖给倭国的这批军器,永远石沉大海。”
“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前提是,不影响两国邦交。”
一旦影响了,以倭国的尿性,肯定会增派许多倭人当海盗。
在大周没有组建自己的水军之前,这无疑会影响到开海运的国策。
卫渊暗想,果真如自己所料.他郑重作揖道:
“请陛下放心,无论倭寇还是倭人,臣,都会让他们有来无回,死无对证。”
赵祯欣慰的点了点头,“倭国狼子野心,欲学我天朝之文化,习我天朝富国强兵之术,朕,岂能如他们所愿!”
在他或者所有大周百姓的潜意识里,辽国、西夏,那都是大周的领土。
生活在两国的民众,也都是天朝之民。
换句话说,在周、夏、辽之间,视彼此为仇敌。
可若有别国参与,三国都会视为别国为仇敌。
三国之间,不说是自己人,可也差不了多少,比如,三国之间,都不会禁止百姓通婚。
甚至说,如果周人去了西夏之女为妻,那西夏之女都会获得大周的户籍。
但是,三国之间,都不允许,自家子民与倭国通婚。
顶多是让各自百姓纳倭国之女为妾。
但若是自家女子嫁给倭人,将会被贬为奴籍。
当然,也不乏一些例外,比如倭国的权贵子女,为两国修好,涉及外交,可联姻。
这还要看赵祯这样的君主会不会答应。
一般情况下,不给些好处,那是门也没有。
这里的联姻,指的还是大周男子迎娶倭国之女。
想娶大周女子?也可以,除非是商女。
待卫渊与王安石一同离开皇宫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前者道:“王兄,我极少佩服人,但不得不佩服你,初来乍到,就要裁剪各司吏员,伱就不怕用膳时不小心被噎到?”
王安石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故作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说道:
“听卫将军这意思,难道有人要害我?”
卫渊翻了个白眼,“王兄好自为之。”
忽的,王安石正色道:“卫将军,倭寇之乱,使沿海百姓苦不堪言,我曾在沿海一带为官,深知其害。”
“我希望,来年开春,你去南方,不只是走个过场,为沿海百姓计,多杀一些倭寇吧。”
卫渊一愣,“无需王兄提醒,卫某也是想为天下人做些实事。”
“只是你我路不同,你看到的是百姓生计,而我看到的,是广袤河山,是长城内外,是天下一统。”
王安石突然郑重作揖道:“路不同但道相同,在下能够相识卫将军,实为在下之幸。”
“卫将军不是狄公,我也不会成为韩章。”
“在下始终坚信,将相和,方能安天下。”
卫渊回礼道:“将相和,安天下。”
或许连这两位年轻人都没有想到。
这一刻的彼此互相作揖,是历史的成全,是照耀汉家江山的日月,也是二人蜜月期的开始,具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两位庙堂之上的极致代表,似乎在这一刻,就某些事,已经达成共识。
这一幕,注定要被载入史册,要被后世人传唱。
——
大朝议结束第二天,倭使来到京城。
由富昌伯父子亲自接待。
当然,这跟卫渊并无多大关系。
如今忠勇伯府最大的事情,就是准备年货,过年。
此刻,伯府内。
张嬷嬷写了一份所需年货的单子,小到春联大到过年时所需吃食等,林林总总下来,约有一千两银子左右。
卫渊觉得,这太节省了,
“张嬷嬷,我难得在京城头次过节,用一千两银子准备年货,会不会太少了些?”
张嬷嬷摇头道:“不少了,虽说咱们伯府是头次在京过年,定是要图个热闹,但能省的,还是要省。”
“您现在深得官家器重,咱们府上是不缺银子使,可若铺张浪费,过于张扬,老奴觉得,也不太好。”
“这单子上桃符一项,不用咱们花钱,盛家来人说了,他们的老爷盛竑盛大人会亲自写。”
“还有诸多肉食,您老师府上那边也已经备下了”
“.”
桃符就是春联。
听张嬷嬷把话说完,卫渊哭笑不得。
这位张嬷嬷不愧是被自家师娘亲自调教出来的,知进退更懂管家,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抠了。
比如有某個下人想要多拿一些炭火,张嬷嬷硬是死活不肯,说家规制度就是如此,不容轻易更改。
有张嬷嬷这样的人在伯府,伯府门风想不正都难,绝不会出现像盛家大娘子放印子钱之事。
“嬷嬷,这样,你我各退一步。”
“今年拿出三千两银子来置办年货,至于家里的下人们,一律赏钱五银。”
卫渊笑着开口。
张嬷嬷叹了口气,道:“家主,您就别折煞老奴了,您的话,老奴岂敢不听?”
“但是您也别怪老奴多嘴,咱们汴京城里,那些数得着的名门望族,其家业,是挣来的,可也是攒来的。”
卫渊摆手道:“就这么办吧。”
张嬷嬷点了点头,“谨遵家主之意,今年托家主的福,大家伙也能过个富裕年了。”
站在卫渊身旁的婢女蓁儿开心地笑了起来。
年货的事情交给张嬷嬷,卫渊是放心的。
“张嬷嬷,还有一事,这两日你若有空,去一趟吏部尚书府,问一问王尚书家中可缺什么过年的物甚,咱们给他准备一下。”
卫渊缓缓开口。
张嬷嬷颇为好奇,王尚书?
文官?
虽然有些困惑,但卫渊的话,她也不敢质疑,也不敢过多涉及,遂应声道:
“请家主放心,老奴明白了。”
他又差人将陈大牛叫来,嘱咐道:
“回营之后,告诉咱们代州的兄弟们,今年都在我府上过年。”
陈大牛道:“好,卫大哥,元日那晚,咱们吃完酒还去不去广云台?”
卫渊摇头笑了笑,“看我心情。”
陈大牛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也憨笑起来。
忽然,卫渊想起一事,
“大牛,你今年二十有二?”
陈大牛点头道:“正好比大哥您小一岁。”
二十二了,该成家了。
还有林兆远他们哥几个
罢了,这些事,就交给张桂芬这个当大嫂的来操心吧。
“告诉兆远他们几个,元日前一天,你们在家中祭拜完祖宗之后,随我去一趟忠烈寺。”
“我在那座寺庙里设了祭碑,祭奠祭奠这些年在代州战死的兄弟们,让他们也过个好年。”
陈大牛一愣,颔首道:“大哥放心。”
——
第二天,卫渊与王安石前往东宫。
他们现在一位是少傅,一位是少师,理当在年关之前见一见那位国之储君。
来到东宫以后,经由太子内侍通禀,他们才见到了太子赵曦。
此刻,赵曦正与几名勋贵家的孩子玩沙盘。
卫渊与王安石站在赵曦的身后,也不急着打扰,而是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
只见赵曦指挥着十几只旗帜,全部插在了长城之外,向对面的一个孩童说道:
“我有百万大军,囤聚长城之外,兵围朔州,切断朔、应等州联系,你如何解?”
卫渊瞧着那孩童似乎是安国公家的幼子,听他说道:
“关外苦寒,越过雁门天险,就是茫茫草原。”
“我只需派遣一支骑兵,伺机骚扰你的大军,打过我就打,打不过我就跑!”
“在朔州境内,囤十万兵与一年粮草,待到大雪,步卒难行,无法攻城,我趁机出兵,必能将你击溃!”
太子赵曦听了,顿时皱眉道:“我有百万大军,岂会怕你出奇兵?”
“再说,什么叫打得过就跑,我岂能让你跑了?”
“我有百万大军,朔州已经没了,是我的了!”
那孩童也是死犟,
“朔州三面环山,乃为险要关塞,兵书上说,以地势守城十万,克敌百万!”
太子气恼,直接将所有旗帜拔起,全部扔在了燕云十六州,
“我有卫渊,有张辅,这都是名将,你拿什么来打?”
那孩童应声道:“可你百万大军,都是步卒,我都是骑兵,你怎么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