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师徒议事

剑锋身后,是一名身着红衣,略显稚嫩的女子。

不过却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那一剑,够快,够稳,够准,想来是有着深厚的功底。

就在卫渊暗自猜测对方身份时,那一剑已经来到他的身前。

卫渊从容应对,侧身躲过剑锋,笑问道:

“可是桂芬妹妹?”

来者正是张桂芬,只见她收剑而立,微微皱起眉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

卫渊道:“听老师说过,他有个女儿,喜着红衣,擅使刀枪剑戟。”

年龄看着不大,又敢在这英国公府内动剑的,除了被张辅夫妇宠上天的张桂芬以外,还能有谁?

张桂芬笑道:“妹妹斗胆,请卫家哥哥指点一二。”

说罢又刺出一剑。

卫渊仍旧是闪躲,“这一剑,光看速度是够了,若是你能将手腕上的力道运用的更为巧妙,于剑术一道,足可称登堂入室。”

他的武艺,除了得利于张辅与顾偃开的精心教导之外,还有在战场上厮杀所悟。

乱战之中,刀剑无眼,想要不受伤,对自身反应速度要求极快。

所以,张桂芬即使速度不错,也难伤卫渊分毫。

张桂芬又接连刺出几剑,但是都被他巧妙躲开,然后说道两句。

颇有一种挥出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索性,张桂芬仗剑而立,不悦道:“不打了,卫家哥哥,你好没意思,就知道躲来躲去。”

话音刚落,卫渊刚想解释什么。

就听见远远走来的张辅大声道:

“渊儿天生神力,身法敏捷,出手只为杀敌,他要是真用心,你以为你还能刺出第二剑?”

方才,他听下人来报,说是张桂芬竟站在府门内拦客动剑,便是勃然大怒,迅速来此。

闻声,张桂芬如遭雷击,连忙将手中长剑递给身边婢女,小跑着来到张辅身前,挽起他的臂膀,笑道:

“爹,我就是跟卫家哥哥玩闹玩闹。”

张辅冷哼一声,“忒不像话!你卫家哥哥初次来到咱们家,伱就是这样待客的?”

张桂芬解释道:“爹,您老是说卫家哥哥武艺高超,同辈人难出其右,女儿这不是想领教领教...”

张辅怒嗔道:“你还有理了?从明日开始,禁足一月,不准练武!”

张桂芬尚且年幼,正是爱玩的时候,一听禁足,瞬间慌了神,遂向自家母亲求饶道:

“娘亲,您看爹爹,女儿只是跟卫家哥哥切磋切磋。”

张夫人出乎意料的一改常色,神情不悦道:

“够了!女儿家家的,整天舞刀弄枪,成何体统?让你禁足反思反思,也是对你好!”

听到这里,张桂芬顿感不可思议。

以往,爹教训自己,母亲总会站出来劝说的。

无奈,她又将目光看向自己的三位哥哥。

却见那三人各自看向左右,就是不搭理张桂芬。

见状,卫渊感到好笑,先是向张辅夫妇作揖道:

“弟子拜见恩师,师娘。”

随后又为张桂芬说了两句,

“桂芬妹妹只是想和我切磋切磋而已,并无恶意。”

确实无恶意,不然,先前刺出的一剑,断不会提醒自己要小心。

张辅唉声叹道:“渊儿,小女顽劣,让你见笑了,你放心,待为师得空,必然好好教导她。”

这时,张夫人认真瞧了瞧卫渊,身姿魁梧,仪表堂堂,有英武之气。

简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顿了顿。

张夫人来到卫渊身旁,慈祥和蔼的笑道:

“芬儿平时不这样的,渊儿切勿因此恼怒,日后,我会与你老师严加管教她。”

“自你老师班师回朝以后,就整天在家里向师娘念叨你,总算是见到你了。”

“好孩子,酒菜已经备好了,今夜与你老师好好喝上一杯。”

卫渊听到两位长辈所言,总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张桂芬是随性了一点儿,但也只是与自个儿切磋一下,算不得大事。

为何二老都摆出一副要好好教训张桂芬的模样?

就算来者是客,又是做弟子的,再好,也比不上一个宝贝女儿吧?

他看了一眼低头沉默的张桂芬,愈加感到好笑,又道:

“师娘,您言重了,桂芬妹妹肆意洒脱,不负将门虎女之称,这样的女孩,率性天真,弟子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恼怒?”

他说的喜欢,是兄长对妹妹的喜欢。

毕竟张桂芬太小了,又是初次见面,怎么可能生出男女之间的喜欢来?

然而,张夫人听到他所言,却是眼前一亮,

“渊儿真觉得,桂芬这样很好?”

站在一旁的张辅时刻关注着卫渊的神情。

张桂芬听见以后,也是突然抬起头,眨了眨大眼睛,看着卫渊,心中倒是对其生出几分好感。

汴京城里,像她这么大的勋贵、官宦子弟,哪個不背地里说她一介女子,成日舞刀弄枪的有些不像话?

可卫渊就没这样说。

“当然很好。”卫渊下意识开口道:“这世上向来不乏温婉女子,缺得正是像桂芬妹妹这样的巾帼啊。”

他也实在找不出好词去夸张桂芬了。

张夫人一听,笑得更开心了,想起什么,又狠狠瞪了身后的张桂芬一眼,

“还不快向你卫家哥哥道歉?”

张桂芬不敢违背,也是对卫渊产生好感,她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

错了就是错了,有什么不敢认的,于是刚想向卫渊赔罪道歉,却听卫渊摇头道:

“桂芬妹妹,不必了,即使妹妹所行不太恰当,但我也算做兄长的,岂能让妹妹道歉。”

不等张桂芬说些什么,张夫人已是喜不自胜,暗想道:

“懂得照顾芬儿的情绪,还有容人之量,也不对芬儿习武厌恶,真是个好孩子。”

待众人来到正堂。

卫渊先将送给二老的礼物拿出。

又给张家三子送上了礼物,分别是精装版的《卫公兵法》、一柄宝刀,还有弓弩。

至于张桂芬,则送给她了一枚簪子。

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好歹也算有礼了。

至于送给女子物甚...除了簪子,胭脂之类的,他也想不出什么。

身为英国公府的独女,平日里哪会缺什么首饰?

每年她生辰的时候,光是宫里都会送来一堆。

毫不夸张的说,即使一天换一支簪子带,一年到头,都不带重样的。

但她仍旧是颇为欢喜的接过卫渊送得簪子,把玩在手中,视若珍宝。

用膳期间。

卫渊与张家三子相谈甚欢。

他们平日里就常听自家父亲说起眼前这个师兄。

如今人家又是固守雁门的英雄。

武勋子弟,哪个不喜与这样的豪杰交流?

要是没有张辅夫妇在身旁,甚至他们三人,都当场想与卫渊结拜了。

不过,这也不耽误他们喊他一声‘卫大哥’。

一旁的张桂芬,倒是选择沉默,认真地听着卫渊在边境的所见所闻。

还听他口述说了死守雁门的事情。

虽然卫渊只是简单几句揭过,但是身为将门虎女,打小也是看过兵法,玩过沙盘的。

又如何不晓得其中凶险?

对卫渊可谓愈加钦佩,甚至还忍不住心中暗道:

“卫家哥哥当真乃大英雄。”

酒足饭饱之后。

张辅先让张家三子回去休息。

又使了个眼色看向自家夫人。

张夫人顿时会意,拉着张桂芬的小手就离开此间。

转道去了正堂的屏风后面,悄悄听着他们师徒俩的谈话。

张辅先是问起一些正事,

“今日入宫,与官家都说了些什么?”

卫渊隐瞒部分,只道出练兵一事。

张辅正色道:“你对你开创的这练兵法,是否有信心?”

卫渊不敢托大,“未经实战,现在还说不好,不过,我大周军队积弊已久,长此以往,就是一堆散兵游勇。”

“辽国与西夏,对我大周又是虎视眈眈,此时不求变,待有朝一日,他们倾举重兵南下,我大周,危矣。”

他不想让自己的后代经历靖康耻。

张辅道:“你年纪轻轻,居然想到了新的练兵法,从这一点看,就连我们这些老将,都比不得你。”

“只是你不曾在中枢为官,根本就不知,想要战胜辽国与西夏,军队还在其次。”

“今日就你我师徒,有些话,为师不妨也告诉你,可对你分析当前局势有助。”

说到这里,张辅变了语气,颇为沉重道:

“官家整日都想解决冗兵一事,又想练新军,可即使真的练成了新军,分散各地,也难以众志成城。”

“若让一名武将统率...官家,是绝不允的。”

“每每在外作战之时,庙堂上的那些清流文士,兵法没读过几本,就连战场都不曾去的,也没见过将士奋勇杀敌的血腥一幕。”

“可就敢在宣政殿里,对着前方战事,靠着区区沙盘指手画脚,不时还会指导前线将领作战杀敌...”

“这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武夫,天生就矮文人一头,狄公在时是如此,范相公在时也是如此...”

“为师知你志向,收复燕云十六州,是吾辈武夫都想去做的事情,可是,以国朝现状,不经大变,自保已是极难。”

别的不说。

就单说张辅抵御耶律仁先入侵那一次。

如果不是他位高权重,又深得官家信任。

根本就难以施展计谋,行围魏救赵之策。

因为,汴京的那些大相公们,会觉得,他们经过详细地沙盘推演后,按照他们的计划行事,一定会万事大吉。

可战场形势瞬息万变。

等汴京的消息传到边境,数万万将士早特么凉透了。

张辅还只是向卫渊说了一些最基本的问题。

再去深入说,就是犯忌讳了,需要靠卫渊自己去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