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甄杰提前打过招呼后，第二天，池月白早早起床，准备去一趟原主的经纪公司，把合约的事情处理一下。
刚出门，等电梯时，住在池家对门的邻居出来了。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五官俊朗，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无袖的运动衣，肌肉健硕紧实，身材颇为诱人。
这青年看起来是正要去晨练。
池月白的脑海中浮现出此人的信息。顾谦宁，原主的邻居兼竹马，从小与池家三兄妹一起长大的。
池月白在看到这人时，心跳不自觉地快了几拍。她微微皱眉，意识到这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在作祟。
原主喜欢这人。
顾谦宁看到池月白，也有些惊讶，还有几分局促尴尬。他开口问道：“额，你怎么回家住了？”
池月白奇怪：“我家我不能回来住么？”
“不是……”顾谦宁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没再说话。
池月白也无意与此人过多对话——原主残留的对此人的情绪反应有些浓烈。池月白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这种身体里存在不属于自己的情绪的感觉令她感到不太愉快。
两人在礼节性地打了招呼后，一个兀自低头玩手机，一个平静地看着电梯间金属门。
很快电梯就上来了，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早上不少人出门，几乎每一层都有住户上电梯，而几乎每上一个人，顾谦宁都会往远离池月白的方向挪一段距离。
池月白通过电梯里镜子的反射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不由地挑了下眉。
这个男人对她的排斥表现得也有些过于明显了。难道原主得罪过他，以至于他将她视作什么洪水猛兽？
电梯到了一楼，人群蜂拥而出，顾谦宁随着人群快步而出，远远地把池月白甩在了后头。
池月白感到新鲜，作为魅修老祖，她从前遇到过的男人不是敬仰她，就是爱慕她，还真没遇到过这么避之不及的。
有什么缘由吗？
很快池月白脑子里想起来一个场景，那是三年前原主向这位竹马表白，然后被拒绝。
原主对竹马的暗恋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两人小学的时候——原主貌美怯懦，小学时被几个顽皮的男同学戏弄，而顾谦宁自小身形便比同龄人高大，便常护着原主。
从那以后原主就对竹马怀有思慕之情，但一直没有说出口。
直到大学毕业时，原主听说竹马找了女朋友，才崩溃地表了白。
彼时有女朋友的竹马自然是拒绝了。
这件事后，两人间的关系便显得十分尴尬——原主三年前搬出去单独租房子住，除了一门心思想要当艺人，其实也有表白被拒后的逃避。
不过原主觉得尴尬逃避也就算了，他一个被表白并拒绝人的，怎么也反应这么大？难不成是害怕会被纠缠？
池月白没再多想，很快把这些小事抛到了脑后。
坐公交车到原主经纪公司的所在地，那是一栋三十层楼高的综合办公楼，经纪公司在最高的那五层。
到公司后，池月白直接去敲了老板甄杰的办公室门。
甄杰过来开门，池月白微笑着说道：“甄总，我昨晚跟你约了今天上午聊合同的事。”
甄杰正在打电话，开门一看是池月白来了，抬手指了指，示意池月白在办公室休息区的沙发坐着等一会儿。
这通电话大约打了十来分钟，挂了后，池月白正准备起身走过去，然而甄杰又拨了个电话开始打起来。
池月白只得继续坐回沙发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期间甄杰打了五六通电话。
终于，要紧不要紧的电话都打完了，甄杰直接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指了指桌上一份合同：“我要去楼下找后勤组组长，你的新合同在这儿，你签个名直接交到法务那边就行。”
池月白轻笑了一下，说道：“不必了，我今天来这儿，只是来解除合同的。”
甄杰皱眉：“我现在忙着，你别给我添乱。”
池月白说道：“六个电话里一半以上都是抓着点小细节对下属鸡蛋里挑骨头的，我看甄总也没那么忙，还是尽快和我把解约流程走一下吧。”
甄杰一噎，说道：“小池，你这是对老板说话的态度吗？”
池月白笑得更温柔了：“甄总，我是论述客观事实呢，而且我得提醒你一下，我都要解约，那么你当然也就不是我老板了。”
甄杰终于意识到了池月白这两天说的‘解约’是来真的。
即使是小艺人，在合约压榨下，能给公司带来的收入也是比较可观的，而其成本却又十分低廉，可以说任何艺人都是公司的宝贵资源。
甄杰终于从“百忙”之中拨冗出一点时间和池月白聊聊。
然而无论甄杰威逼利诱，甚至说出诸如“一旦解约你的演艺生涯就毁了”这类的话，池月白也无动于衷。
甄杰觉察到，眼前的池月白和记忆中的池月白有些不同了。怯懦不见了，对艺人身份的在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笑意下的凌利。
这让甄杰不由自主地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女人。
毫无疑问，眼前的女人拥有十分标致的脸孔，但在今日之前，甄杰从来不觉得她是美的——
长久以来演艺生涯的不顺利，严重打击了池月白的信心，没有信心的人就如同没有精气神的木偶，再是优秀的面容也不会带给人美的冲击。
然而如今的池月白不一样了，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眼神清澈又凌利，皮囊之下有一个强大的灵魂。
甄杰一瞬间觉得此刻的池月白看起来比当年十五岁一举成名、意气风发的她还要潜力无限。
经纪公司老板的直觉在告诉他，这个女人是个好苗子。
奇了怪了，他居然会觉得池月白是个好苗子？
鬼门关前走一遭真会让人有这样脱胎换骨的变化？
甄杰沉吟片刻，直接拨了池月白经纪人俞洲的电话，让他上来总裁办公室一趟。
甄杰对池月白说道：“你毕竟是俞洲的艺人，你俩相处这么多年肯定更熟悉。你肯定是对公司有什么误会才想解约，还是直接让俞洲和你谈吧。”
俞洲很快就过来了。刚进办公室，他就看到神奇的一幕——顶头上司甄杰正态度良好地同池月白说话。
要知道平日里甄杰虽然也会维持表面客气，可面对底层小艺人时，眼神里的不以为意终究是掩饰不住的。
甄杰见俞洲进来，说道：“小俞，你和小池最熟悉，小池可能是对公司有误会，想要解约。你看和她解释一下，如果是对新合约条款不满意，看情况也可以修改的。”
俞洲：“？”
在甄杰手底下干了这么多年，俞洲自然听得出甄老板的言下之意——合同可以商量，人给我留下。
甄杰怎么突然开始看重池月白起来了？
见俞洲一脸疑惑，甄杰委婉暗示：“过去我们没发挥出小池作为艺人的潜力，不过接下来我们肯定会好好规划小池的职业道路，争取让她发光发亮。”
俞洲听明白了，甄杰这是突然觉得池月白有潜力，所以才想让他说服池月白留下。
池月白……有潜力？
flop了十年的池月白有潜力？？
俞洲有点懵，要知道一个艺人喂资源三年没有成果，基本就可以断定这个艺人没有星缘了，而一个十年都起不来的艺人……
但甄杰看艺人的眼光一向不错，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力不怎么样，却还能把这家公司运营起来的原因。
俞洲花了两秒钟把思路过了一遍，一转头，面对池月白露出个和善的笑：“小池啊，怎么要解约，是哪里不满意吗？”
池月白见俞洲这与昨日病房截然不同的态度，深感有趣地挑了挑眉。
“要是对公司或者合同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商量的。”俞洲说道，“咱们都合作了快十年了，互相之间是最好的拍档啊。”
池月白打量一眼俞洲，又打量一眼甄杰，终于失去了耐心。
并非池月白耐心差，作为一名老祖级的修者，她往往一闭关就十数余年，没有人的耐心比她更好。
但她并不想把耐心花在没必要的事情上。
她想尽快把没必要的事情解决掉，好去做重要的事情。
池月白点了点头：“是不满意。”
俞洲赶紧接话：“有什么不满意都可以说的。”——只要池月白开始袒露，那一切就有交流的余地。
“是哪里都不满意哦。”池月白垂眸，嘴角的笑意更加柔和，“这家公司也好，公司老板也好，你也好……无能又自私，让我统统都不满意呢。”
俞洲和甄杰都呆了，像是没想到池月白会说这样恶劣的话——还是用这样一脸善意无辜的表情！
池月白没在意两人的呆滞，走到办公桌边，拿起甄杰本准备好的那份新合约。
她低头扫了一眼，“艺人收入属于公司”、“艺人在生活、社交方面需要每日向公司报备，并将个人网络账号交由公司统一管理”之类的条款就赤裸裸地打在合同第一页显眼的地方。
看起来这些人是丝毫不认为合约有什么问题，甚至可能真的认为愿意与“池月白”签约，哪怕是这样的合约，也是对“池月白”的恩赐。
池月白笑了一下，细白的手指捏在合同纸边缘，然后在甄杰与俞洲的注视下，将合同撕成了碎片。
“我和你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