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鹰沉思片刻,嘴唇微动,低沉地问,“小千金,您知道蛊童吗。”
死人谷的深处有一处天然的寒潭,里面浸泡着数不清的毒花毒草,毒蛇毒虫。
潭水深不见底,漆黑一片,宛若吃人的野兽巨口,终年散发着恶心可怕的腥臭气息。
毒医以孩童练蛊,将四处掳掠来的孩子扔进潭水中。
千百个孩子,总有几个能活下来的。
可活下来,也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进入另一个地狱。
活下来的孩子们体内会生出极阴邪的内力,毒医就将他们关在一起,让他们自相残杀,在你死我活之中,修炼成最纯净最强大的内力。
而这个最后活下来的孩子,就是传说中的炉鼎。
利用种种秘法,毒医将孩子身体里的内力全部吸入自己体内,就能在自身不受丝毫痛苦前提下,长生不老。
玄鹰印象里,那毒医浑身皮肤宛如千年的老树皮,连五官都被皱皱巴巴的脸皮遮掩着,真的像是活了几百年一样。
玄鹰的声音渐渐沉重下去,“小千金,那毒医说过,千岁是千百年难见的炉鼎。”
“千岁体质特殊,从寒潭里出来之后,一身邪功便登峰造极,他反杀了那毒医,一把火烧了整个死人谷,才带着我们逃了出来。”
“从死人谷中的蛊童,到如今的掌印千岁,他经历了多少,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他好不容易才有能力爬出地狱,好不容易才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玄鹰眉心锁紧,质问乔栀,“可小千金你,却妄图让从地狱中走过一趟的千岁,为了男欢女爱,轻易地放弃一切吗。”
“有这一身邪功,才能保护你,保护天下,才能安稳地过些平静的日子,可若是他为了与你白头偕老放弃一身邪功,小千金,你扪心自问,以你如今的能力,能保护他吗。”
乔栀手指紧紧攥着衣服,掌心里的伤口裂开,血迹将裙子染出一片深红,触目惊心。
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浑身颤抖着,脸上血色褪尽,惨白的吓人。
“驸马府到了,”玄鹰道,“属下这就去请公主一同入宫。”
“……不,”玄鹰刚要动身,少女便用嘶哑哽咽的声音阻拦了他。
乔栀用血淋淋的手抓住他的衣角,低着头,眼泪失控地簌簌落下。
“我该受罚。”乔栀喉咙发紧,一颗心仿佛被凌迟那样的疼,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我该受罚。”
玄鹰坐了回来,“小千金懂得体谅千岁就好。”
马车在驸马府前短暂地停了一下,便毫不犹豫地向宫里去了。
而乔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驸马府里,小公主正低头绞着手帕,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
乖乖,你自求多福吧。
这次姐姐可真帮不了你了。
就在她身边,皇后的贴身宫女,以及长春宫里四个出了名力气大的嬷嬷,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乔栀来时必经之地,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而此时此刻,乔栀已经乖乖地回了长春宫。
向来端庄温和的皇后浑身冒着凌冽的杀气,坐在正对宫门的一把椅子上,手里的戒尺又细又长,还坚韧无比。
皇后猜到乔栀肯定会跑去驸马府搬小公主来当救兵,就早早让人在那里守着。
可出乎意料的是,乔栀回来的时候,竟是孤身一人。
她哭地不能自已,一进门看到皇后的阵仗,竟然也没装哭惨叫,而是沉默地闷声跪在了皇后面前。
皇后:…………
这是转性了????
她不信这古灵精怪的小狐狸会这么听话。
皇后警惕道,“就算你诚心认错,本宫也绝不饶你。”
乔栀哭道,“我错了,我该罚,求娘娘罚我。”
她膝行着蹭到皇后面前,主动转身将清瘦单薄的后背露出,好方便皇后下手。
皇后:……………………
皇后反而有点不敢了。
可她一眼看到乔栀血淋淋的双手,心肠顿时又硬了起来。
连太傅都愤怒至此,她身为乔栀的半个母亲,绝不能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
皇后咬了咬牙,戒尺刷地抽在乔栀背上,“知错了?”
乔栀浑身一抖,隐忍着哭声,“乖乖知错,乖乖大错特错!”
“我任性妄为,不知轻重,自私自利,一点都没有为哥哥想过,我该死!”
皇后:…………………………
认错的态度实在太过诚恳,满脸泪痕也毫不作假。
天真烂漫的少女,鲜少露出这样悲痛伤心,怎么也不肯放过自己的模样。
皇后高高举起的戒尺颤抖着,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你……”皇后声音顿时软了几分,叹了口气,心疼道,“既然真的认错了就起来吧,入秋了,地上凉的很呢。”
“娘娘!”皇后宛若慈母一样的声音,让乔栀深入骨髓的心痛自责顿时崩溃决堤。
她跪在地上,紧紧抱着皇后,整个人都要被愧疚折磨地碎裂开来一样,大哭着责骂自己,“我都做了什么呀,我都做了什么呀!”
“他用了多少辛苦才护我长大,怎能这样糟践哥哥的心啊!”
少女哭地上气不接下气,悲痛欲绝的哭声让皇后都懵了。
“乖乖,”皇后急忙将戒尺一扔,抱紧乔栀,双眼酸楚,“咱们乖乖真是长大了,若是太傅知道该多开心啊。”
“好了,快别哭了,哭多了伤身。”皇后将少女抱在怀里,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发鬓。
“乖乖,往后千万不要再这样任性了,万一真出点事,莫说太傅,你让本宫怎么办!”
皇后满眼是泪地斥责,“本宫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