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闪过,重剑朝塞西尔劈砍过来,他侧身躲过。细剑旋即抓准他闪避的方位刺向他的心脏,他矮身避开要害,只让纤细的剑身削去他的一缕头发。硕大的钢锤抓紧这个空挡,横扫他的下盘,然而他立即展开蝠翼凌空跃起。
篆刻着祷言的重剑、细剑和钢锤同时向他发起进攻,却在半空中撞在一起,系着钢锤的铁链缠住了两柄剑,将两名同伴拽了个趔趄。
塞西尔没有贸然触碰三名蒙面的猎手,因为他们的衣衫上也绣满了祷言。他攀在一棵较为高大的树上观察他们,见他们举动青涩,略微放下心来。即使他们合力进攻,实力也远在他之下,不能伤到他分毫。
但塞西尔目前不能暴露这一点,因为身后的柯琳和小恶魔们还需要时间逃往安全的地方。同样不能让猎人们知道的,还有他的不死之身。所以他一直下意识地避开被神圣祷言加持的兵刃,佯装吃力地躲闪,无需进攻。
相对棘手的倒是在后方给武器进行祷言加持的最后一名猎手。到目前为止,他一次也不曾出手,看着同伴出洋相,他就连脚步也没有挪动分毫。
然而,就在他与塞西尔目光相接的一瞬间,一颗橡栗从他的手中弹出,不偏不倚地打在塞西尔落脚的树干上。
“轰——”
二人才能够合抱的树木顷刻间倒塌,另三名猎手也立刻发动下一轮进攻。
武器上的金色祷言泛起红光,变得比先前更为炽热,甚至滋滋地冒着热气。猎手们更为凶狠地朝着直挺挺掉下树干的恶魔聚集过去。
他的蝠翼被疾速的风扭曲,不知怎么竟然无法伸展。像是企图借着外物抵御下坠的速度一般,他费力地抓扯着将倾未倾的大树,然而毫无效果,他只扯下了几根枝杈。
钢锤拖拽着铁链凌空而来,铁链缠住恶魔的手臂,绕了两三圈,由铁链末端的钢锤卡住。
“快!我抓到他了!”挥舞钢锤的猎手大声催促着同伴,双手抓住铁索,奋力地将被枝叶掩埋的恶魔拖拽回来,“这家伙力气好大!该死的,你们快来帮忙!”
铁锤上的祷言犹如烙铁,更为鲜红灼热。猎手们却没有如往常一般闻到恶魔的皮肤被祷言灼伤的味道。
“等等,有点奇怪。”手持细剑的猎手对扛着重剑的同伴说。
“怎么会?一般的恶魔碰到老师的祷言就会立即晕厥。除非……”
握铁索者闭上嘴。
手上的力道骤然消失了。
三人望向恶魔所在的那堆枝叶与荆棘,然而本应缠住恶魔的铁索与钢锤绕住的只是一截手臂粗细的树干,恶魔消失在原地。
异样的气流掠过他们的身后,他们再转头却已太迟。柱状物的重击几乎同时落在三人的后脑勺,他们登时眼前一黑,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塞西尔丢掉从树干上掰下的一小块木头,眼瞳对上远处始终不曾挪动一步的最后一名猎手。
“看来这次的考评全部都不及格呢。”
他嘟囔着,正提笔在书册上记录着什么,而后“啪”地合上手中的书,收进衣兜。他朝塞西尔微微一笑,神色中看不出任何紧张的意味,“抱歉,我的学生让你见笑了。”
如塞西尔所推测的那样,这个人是另外三名猎手的导师,的确非常麻烦。
为了不让他接触到同伴手中刻有祷言的武器,塞西尔一脚掀起散乱的枝叶,为晕厥在地的猎手们盖上纯天然薄毯。随即他毫不犹豫地疾冲至猎手导师面前,利爪直指对方的咽喉。
“这才是你真正的速度吗?”猎手导师眯着眼睛,并不惊讶,“要是能把你活捉回公会,肯定可以做成一件不错的练习道具。”
未等塞西尔的利爪触及他的咽喉,他抬起一根手指,随意地竖在自己与塞西尔之间,围绕在恶魔周身的风便在刹那间止息。
一股强大的威压自那指向天际的指尖释放,面前这个人已经达到无需念诵便可自如使用祷言的地步。塞西尔的喉咙中翻涌起血气,强行调转方向,向后闪避,勉强躲开了紧接着袭来的祷言束缚。
“比我想象中的厉害一些嘛。”猎手导师搓了搓手指,终于迈开脚步。与他的语气不符的是,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由金色的祷言凝聚而成的长枪。
他只走了几步,身影便倏然出现在塞西尔面前。“原来你有主人啊,是逃出来的么?”视线扫过塞西尔脖颈上的项圈,他歪过头,咧嘴笑道,“但那都不重要了,现在我更好奇的是——你喜欢怎样的死法?”
空气中的威压如同尖针渗入塞西尔的皮肤,随着对手的步步靠近,疼痛也愈发强烈而持久。
猎手不给塞西尔回答的时间,长枪猛地扫过他的脖颈。他向后一仰,金色长枪却像蛇一样,跟随着他的动作向下弯折,直刺向他的心脏。
塞西尔徒手抓住了他的武器。
数百倍的刺痛经由掌心扎入突突跳动的血管,他感觉自己握住了一团火焰,镌刻在皮肤上的祷言与金色的长枪互相啃噬,他已经数百年没有品尝过如此的疼痛,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冲破那片漆黑的土壤,狂妄地叫嚣:你恨他,你恨每一个他,你恨他们。
所以……杀了他!
自心脏传导而来的战栗爬上每一寸皮肤,塞西尔的双眸被久违的兴奋感点燃,烧得通红。恶魔的周身刮起罡风,他紧攥着对手的金色长枪,缓缓地挺直身体。
“我对我的死法不感兴趣。”隔了许久,塞西尔回答了猎手的问题。
他骤然发力,将那柄本不该被触碰到实体的金色长枪往后一扯,另一只手已来到猎手面前,狠狠削向对手脆弱的脖子。
“砰!”
有什么炸开了。
塞西尔听到一声轻笑,视野不受控制地上抬,慢速地映出血色的天空和云霞,再下落,划过树影和枝叶的残墟,最后定格在枯藤与荆棘丛中。
炸出无数火星的金光回归在猎手完好无损的掌心,重新汇聚成一柄长枪。他哼唱着小曲走到恶魔面前,抬高小臂,再松手。
长枪钉入恶魔的心脏。
祷言由内而外地、持续不断地摧残着塞西尔的躯体。他口吐血沫,大睁着双眼,瞳孔难以聚焦。
某种异于鲜血的液体从眼眶流淌而出,温热地模糊了视线。他想擦干净,手却不听使唤地垂放在地面。
似乎就这么死去也挺好。
这不是他几百年来的夙愿吗?
有一只手抚过他的脸庞,替他擦去脏污。温柔而平和的女声叫了他的名字,他恍惚了许久,蓦地微笑起来,回应了她:“妈妈。”
母亲的容貌他早已忘记,眼前只浮动着一团柔和的暖色调光线。她生起火,忙碌地翻动着什么,转而他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烤饼香味。面饼被烤得焦脆,里面夹满了绵软的土豆。
他捧着烤饼,正要张口,身躯突然被撞了一下。一团小小的光晕凑近了他,笑嘻嘻地扒拉着他的烤饼,“我也好饿,给我吃一口嘛。”
那个稚嫩的声音在他怀里撒娇,叫他“哥哥”。
母亲叮嘱他,“先给你弟弟吃吧,妈妈今天做了很多。”
他听话地将烤饼塞给弟弟,看那团光晕吞噬烤得焦黄酥脆的面饼与土豆,久违地感到一点饥饿。
他浑浑噩噩地活了许久,好像早就忘记了饥饿是什么滋味。
在非常久远的年代,这只盘踞在腹腔中的魔鬼带走了不计其数的生命。人祸比天灾更为致命,皇室和贵族们垄断了大部分食物来源,就连森林中的树根和泥土都成为了珍贵的充饥之物,他们必须像野兽一样撕咬、争夺才能抢到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所以他讨厌饥饿。
他曾经恐惧它,后来憎恨它。为此,他不惜自我催眠,全然忘却那段温暖仅存的时光。但它一直在,即使那些曾经搀扶他、抚摸他、拥抱他的手都陆续离开,它也从未消失。
它蛰伏在他的身体里,以愤怒为饵料,与他的血肉生长在一起,正如体内这颗怦怦跳动的永生诅咒一样,成为了他无尽生命的一部分。
如从前他无数次所经历过的那样,这一回,死神也带着轻蔑的微笑收起了镰刀。
塞西尔睁开眼,有一片枯叶盖住了他的眼睑,被虫啃过的小洞漏出刺目的阳光。他的瞳孔收缩如锥,虹膜涌动着浓郁的红色,强光也难以穿透。
幻梦中的饥饿感传递到了现实中,塞西尔一动不动地盯着猎手不加防备的背影,对方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是如此明晰,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耳中,实在不能忽略。恶魔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然而在场唯一清醒着的猎手忽然停下了脚步。
本该死透了的恶魔消失在原地。凭空出现的指爪划破猎手的衣袍,直取他的咽喉。几乎同时,战斗的本能教他下意识地闪避危险,金色的长枪即刻横插在他与恶魔中间。即便这样,猎手的下颌还是出现了一道伤口。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恶魔完好如初的胸腔,他万分确定这里之前已经被祷言贯穿,但疑惑没有持续太久。
猎手意识到了自己遇上了谁。激动与喜悦在喉咙间疯狂地翻搅,他慢慢地咧开嘴,血液伴随着那个绝迹已久的名字溢出他的双唇——
“不死……囚徒。”
作者有话要说:这位猎手导师能跟塞西尔五五开不是因为恶魔弱,毕竟人家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恶魔猎手呀,和不懂魔法的普通持剑的骑士战力差别很大哒。
塞西尔的战力大部分源自恶魔强大的身体素质,以及他的复活甲。设定上是:神圣祷言对所有恶魔的力量有一定程度上的克制,但因为塞西尔有复活甲(死透了再复活有一定的CD),又皮糙肉厚不怕疼,所以更适合长线作战(他能把会魔法的猎手都累死)
看到这章更新以后疯狂掉收,作者吐血中(但不会改)。塞西尔虽然很讲礼貌、不乱杀人,他本质上还是一只恶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