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琳没有让讶异在眼中停留太久,提起裙裾行礼,“伯爵,晚上好。”
“卡莎,”亨特伯爵的眼瞳中迸发出惊喜的光,冰冷的手指沿着长发抚过她的脸颊,随后捏起她的下巴,“跟我进来。”
柯琳应声。
伯爵示意骑士守在门口,转头摔上房门,抱起柯琳转了一圈。他像是得到了一件新玩具,迫不及待地想要拆开包装,“淘气的小东西,让我找了你一天。”
“下午的时候,夫人身边的侍女小姐临时找我过去帮忙,”柯琳顺从地环住他的脖颈,含嗔带怨,“我一直忙活到傍晚呢。”
伯爵含糊而敷衍地带过这个话题,低头就要亲吻她的脸颊。她嬉笑着以手指抵住他的唇,问他是不是才亲完别的姑娘。
“善妒的小卡莎,我向你保证,我今晚可没亲过别人。”
柯琳咯咯笑着伏在他的肩头,视线逡巡,路过屋内的每一件陈设。
房间十分宽敞,除了必要的柜子以外,只有一张尺寸不大的圆桌。上面搁着一只银色的餐盘,餐盖不翼而飞,因此柯琳见到了白瓷碟上的残渣——粘稠的鲜红色膏状物。
月光落在桌面的一角,将随意搭在瓷碟边缘的刀叉照得锃亮。
伯爵抱着柯琳向床边走,挡住了那片莹白的月光。他将她放在床沿,分开手指梳过她的发丝,卷起一缕,低头嗅闻。发梢挨着她的腰,他的手便顺势握住她的腰肢,勾开了侍女服的围裙。
柯琳灵活地撑着床板转了一圈,掠过伯爵的衣襟。
两人分开,一人在床尾,一人在床头。伯爵的手中握着柯琳的围裙,柯琳手中则捏着他的领巾。
“我可不敢劳烦伯爵亲自为我宽衣。”柯琳踢掉鞋子,捻着他的领巾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跟条泥鳅似的躲开伯爵的扑抱,闪身跑去窗台边。
伯爵追逐着她的背影,然而她的裙角犹如鱼尾,灵巧地游走在空气中,怎么也捉不到。他急切地跟在她身后,试图偷袭,“别逃呀,让我摸摸你,坏心眼的小家伙。”
又一次失手,回应他的是一串轻盈的笑声,以及被丢过来的一条发带。
发带缠绕在他的肩颈,他甩了几下才挣脱。柯琳被逗笑,弯腰捂嘴咳嗽了好一阵。他伺机追上,扯下她背后的系带。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得手时,她倏然以一个奇妙的角度避开。这次,她送给他的是一件侍女服。
充盈着少女体香的布料盖住了伯爵的脸,他踉跄地丢开衣裙,只见那仅着寸缕的女孩在他的几步之外,笑眯眯地坐在床尾,手中绕着从他这儿拿到的领巾。
他扑过去,一把攥住女孩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女孩顺势用领巾蒙住他的眼睛。新鲜感作祟,他配合着她的动作,正如他偶尔会宠爱他的玩物,“看样子你想尝试一些有趣的游戏。”
女孩笑着一言不发,乖顺地搂住了他的脖颈。她同他贴得很紧,像蛇一样缠绕住他的身体,湿润的吐息流转在他颈侧的皮肤周围,令他泛起一阵愉悦的颤栗。他想揭开眼睛上方的黑暗,看一看她美丽的躯体,却没有如愿。
“听话,小东西,让我亲亲你。”他耐心地劝导。
然而她依然没有回应,只是执拗地捂着他的双眼,在他脖颈之间咬了一口。
她咬得很重、很深,有什么不同于舌头与牙齿的东西抵住了他。紧接着,脖颈一侧突突跳动的地方传来些微疼痛。他想问问她这回玩的又是何种把戏,可伴随着她柔软的嘴唇划过咽喉的,还有另外一种尖利。
他张了张嘴,无法出声。
颈间的热流灼伤了他。这感觉好陌生,他花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什么发生了什么。可全身所有的力气与热度仿佛都经由脖颈处的细线向外流溢。霎时间,眼前的黑暗退下,刺目的月光扎进他的瞳孔,那么冷,那么无情,正如女孩的双眸。
她将刚扯下的领巾揉成一团,粗暴地塞入他的嘴里,毫不留情地踹开他。
他跌进柔软的床铺中,好似陷入一汪沼泽。
大脑空白了须臾,他才意识到,沼泽名为“死亡”。他与之绝交多年,以为自己早就逃到了死神捉不住的角落。
该死的,凭什么要他结束?凭什么让他死在一个女人手里?她只是个低贱的、瘦弱的、只懂得一些小聪明的女人而已!凭什么?凭什么!
他徒劳地张着嘴,扑腾着手脚。可来自深渊的无数手臂抓挠着他的身躯,让他不断下沉。耳畔嗡鸣此起彼伏,婴孩的啼哭,女人的嚎叫,恶魔的嘶鸣——他双手沾染的每一滴血都成了将他拽入深渊的力。
但他清楚,这些鬼魂之于自己,正如同自己将之于面前这个女孩。她今后的每一个夜晚也必将被他的血与冤魂笼罩,永远不得安宁。
然而女孩此刻尚未意识到这件事。她那满是鲜血的漂亮脸蛋上终于浮现出冰冷的笑意,这也许是她今夜唯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祝您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亲爱的伯爵。”
柯琳吐掉口中的碎瓷片,与床铺中眼瞳涣散的男人道了晚安。
血仍源源不断地从男人脖颈上横亘的伤口中冒出,将床单染成一朵艳丽的花。她面无表情地翻寻尸体衣衫上的每一个口袋,在摸到内袋夹层中的钥匙后利落地拽走,戴在颈项上。
她最后扫了一眼死于她手的男人,他双目暴突,眼瞳的光泽消散,却依旧死死瞪着天花板。
不对劲。
古怪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从某处传来。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从微弱到清晰,柯琳指尖一颤,凉意从尾椎骨悄然而上,爬至头顶,使得全身的汗毛倒竖。
刹那间,床铺上那对空洞的眼眸一转,攫住了柯琳。
她猛地后退。
一片几近透明东西从他的脸孔上剥落,而后是另一片,每一片。那一层一层轻易被风吹散的,曾是他的皮肤。
伯爵的身体迅速苍老萎缩,衰朽成一具干瘪的尸体,难以闭合的齿关摩擦着发出古怪的颤音。似乎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从他的身体内挣脱,如针刺般幽微的寒意从他破碎的皮囊中往外钻。柯琳一退再退,后腰撞上圆桌,使桌上的餐盘一震。
“砰!”
干尸陡然从床铺上坐起,凹陷的脸庞挤出扭曲的微笑,两块颌骨上下开合,磨牙般刺耳的声音拼凑出他生前说过的话语。
——过来啊,让我亲亲你,不听话的小东西。
——让我……
——让我杀了你!
干尸朝着柯琳扑来,柯琳向后闪避,才堪堪躲开它的追击。可下一秒,脊骨撞上木椅,圆桌被连带着掀翻,托盘与餐刀哐当坠地,刀尖钉住她的一缕头发。
柯琳摔在一堆狼藉之上。她迅速转身拔出餐刀,然而干尸已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上方。它狞笑着袭近,凭借破碎不堪的指骨握住她的一捧头发。力道在收紧,它撕扯着,想要将那块皮囊揭下。柯琳强忍疼痛,握紧餐刀,狠狠地捅入干尸的脖颈。
她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餐刀深入它原有的伤口,让它的脖颈几近折断,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歪倒在柯琳身体上方。可它的力道丝毫不减,愈发浓重的血腥味只让它更加愉悦。
恶心的东西!
柯琳躲过它的撕咬,蓄力踹开压制着自己的桌椅,而后重重一脚踢翻干尸。她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抓起手边的一切具备攻击力的东西向它丢过去,砸过去,摔过去。它的身体崩离溃散,但还在蠕动,像是存在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尸身的碎屑粘连在一起,令它无法被彻底消灭。
她的掌心只剩下一把餐刀。而干尸借着拼凑的骨架歪歪扭扭地站起,挡住了她向房门口的骑士求援的路。
但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她握紧唯一的武器,强迫自己镇定,屏息凝神地盯着它。
腐肉不断地往身体里聚合。它不断糜烂,不断再生,仿佛胜券在握,全身的骨骼都发出兴奋的“咯吱”声,摇摇晃晃地朝柯琳走来。
不对——
在它破败不堪的躯体中间,在地面的碎骨与烂肉聚集之处,一定有什么东西召唤着“它们”回归原位。
一瞬间,柯琳的眼睛捕捉到了一枚藏在肉块深处的微弱的光点。她毫不犹豫,猛然向前大跨一步,用尽全力将餐刀送入干尸的胸膛。
“铮!”
刀尖似乎碰到了某种质地坚硬的东西,干尸骤然抽搐,浑身的碎肉都挣扎着往餐刀没入之处聚集,倾尽全力地吞没柯琳的手,企图将她的手臂拧断。
然而柯琳死死攥着刀,以双腿紧锁住尸身,不惜后背着地跟它一同摔落。她的大腿添了数道划伤,手臂被碎骨刺穿,却根本不给它逃开的机会。
银质餐刀在它的心口翻搅,将那块细小而致密的核心扎穿、捅碎,一刀又一刀,直到阻力全部消失,骇人的压迫力尽数溃散。
干尸的脸孔悬停在柯琳的鼻尖上方,上下颌骨不再开合,永远地定格在惊愕中。
柯琳一脚踹开干瘪的尸体,瘫倒在地上大口呼吸。
掉落在地的银色的餐盘倒映出她憔悴的面容。她满脸是血,尽是脏污,唯有眼睛亮得惊人。瞳孔中隐匿的疯狂尚未退散,她盯着自己的倒影看了一会儿,随后抄起一块餐布扔在上面,盖住自己的影子。
她扯下窗边的帷幔,泡在床头的净水盆里打湿,擦干自己的脸。然后她很快穿上了散落在四处的侍女服。血迹斑斑的身体被掩盖在干净的侍女服之下,这是她最开始跟伯爵玩追逐游戏的原因。
她调整呼吸,拿出藏在袜子里的药粉,在心里排演着要对骑士说出的台词。但还没走到门口,她的脚底似乎被某种液体粘黏,低头一看,鞋尖变成了绯红。
血从房门下的缝隙渗进屋里,柯琳听见剑尖碾过骑士甲胄的声音。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房间内的动静如此剧烈,守在门口的骑士却自始至终都不曾敲门问询。
他被人杀死了。
而凶手仅与她一门之隔。
作者有话要说:柯琳原本是公主,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剑术训练,所以初始的战斗力不会太高。她前期一般都是走野路子,靠头脑掐准时机作战。到了后期,她也不会变成像恶魔男主这一类输出稳定、高防御的战士型,她更偏向刺客类——脆皮但爆发伤害比较高的类型。
他们的更多隐藏的属性会在后面的内容中揭秘的~
下一更在后天,隔日更新几天,到十一号左右就基本能够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