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两天时间,顺军填平了第一道壕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只是浪费了不少士卒的体力。
紧接着,乱哄哄顺军驱赶着民壮,又向着第二道壕沟进发。
此时,异变突生,大批走在第一线的民壮,老弱猝不及防,掉进了明军净心准备的陷阱。
那些陷阱以浮土掩盖,浮土下是一根根尖刀。
惨叫声连天,而周世显嘴角微微抽搐,溢出了两个字。
“开炮。”
“轰,轰!”
士卒将烧红的铁钎捅入炮门,八门大将军炮猛的一震,次第开火,一颗颗炮弹带着呼啸声,轰入敌阵。
“轰,轰!”
硕大的实心炮弹划出抛物线,携带着可怕的动能,砸向正在惨叫哭嚎的民壮。泥浆四溅,血肉横飞,成群结队的顺军民壮,好似玩具一般被实心炮弹撕裂。
郑州城下,几成人间地狱。
实心炮弹撕碎了民壮,还有余力,落地之后又高高弹起,重重的落入李岩军中。
“啊!”
惨叫声四起,响成一片。
城墙上,呛人的硝烟弥漫着,叫喊声中,炮手忙乱的冲刷炮膛。
很快,周世显脚下的残破城墙又轻轻颤抖起来,战争之神怒吼着,疯狂的倾泻着火力。
城墙很快被硝烟笼罩,只能看到硝烟中,不停闪烁的火光,血火中挣扎的顺军填壕队伤亡惨重。
周世显闭上了双目,什么爱民如子,闯王来了不纳粮,都是笑话,顺朝地盘里确实不纳粮,纳命。
这些老弱,民壮几乎便是攻城战中一次性的消耗品。
炮声隆隆,填壕的民夫,老弱在重炮肆虐下,慌乱中四处逃走,成片的落入陷坑,很快伤亡殆尽,
三千人,三千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战果是……填平了郑州外围的一道壕沟。
之后的几天顺军毫不停歇,天一亮,又驱赶着民夫老弱,用血肉之躯去填壕沟。
壕沟再深,再宽,也总有填平的一天。
隆隆炮声中,周世显双目微闭,忽道:“督师。”
孙传庭应道:“嗯?”
炮声太大,他听不清。
周世显便扯着嗓子,嘶吼道:“末将率部出城,寻机……歼敌!”
他的凤威军是野战机动部队,在城里耗着毫无意义,他绝不会把麾下精兵,消耗在这样丑陋的守城战中。
这场仗没个一年半载打不完,他要趁着大顺军尚未完成合围,率部跳到外线……再不走可就晚了。
“啊?”
孙传庭思索片刻,稍有些犹豫,应道:“好,万事小心。”
他对周世显用兵信心十足,周世显用兵从无章法,也不讲章法,困在城内却是用处不大。
这郑州城下就是绞肉机,纯粹是用人命去不停填充的血肉磨坊,对顺军如此,对明军来说也是如此。
等到顺军将壕沟填平了,大炮推上来,挨打的就该变成明军了。
周世显睁开双目,清澈的眼中闪烁着冷冽。
“督师小心,世显……去也!”
孙传庭点点头,狂放大笑:“小子,你更要小心,打不过便尽早退回来,别逞强。”
“哈哈。”
周世显大笑,互道珍重,下城而去。
片刻后,凤威大营。
“坐!”
全军近四千三百人集结起来,在军官号令下全体盘膝坐在地上,都眼巴巴的看着。
“轰隆隆。”
不远处,城墙上大炮仍在轰鸣,凤威大营里却死一样安静。
周世显不停的踱着步子,时不时的掏出怀表看了看,等天色一黑,他便可以率部从北门出城。
不远处,官厅里,一个身量高挑的绝色女子也眼巴巴看着。
时间过的很慢,又似乎很快。
直到夜幕降临,周世显翻身上马,发出一声低喝:“走!”
“哗啦!”
猛然间甲胄响动,全军翻身上马,拖拽着野战步兵炮,出了大营,奔着西城门去了。
“咯吱。”
夜色掩护下,郑州北郊的城门突然大开,一万多匹战马,驮马轰隆隆的涌出,空群而去。
远处还在连夜填壕沟的大顺军,竟毫无察觉……人衔枚,马裹蹄,不出半个时辰,凤威全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从此不知去向。
“轰隆隆!”
城门再次关闭,惨烈的攻防战还在上演,顺军不知,孙传庭也不知,没人知道凤威军去了哪里。
顺军前营,李岩部。
大营里灯火通明,李岩垂手而立,看着满营伤兵,眼中布满了血丝,然而他却保持着名将该有的警觉。
黑夜里,郑州城西北传来阵阵异响。
“嗯?”
李岩登上望楼,瞧着郑州城模糊的轮廓,瞪大了眼珠……可是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
他回头,皱眉道:“听到了?”
麾下几个亲兵,犹豫道:“似是有些不妥,要不要禀告……”
李岩稍有些犹豫,淡淡道:“不必了。”
两天后,距郑州五十里。
青山脚下,黄河之畔。
长长的马队沿着河畔,缓缓而行,逐渐远离了惨烈的战场。
夕阳西下,长河落日。
郑州西北方的地势复杂,有几条黄河的支流流过,眼下正是冰雪消融,贾鲁河,沙河都从这里汇入黄河。
如今这里是……一片泥泞的黄泛区。
“停!”
泥泞中,周世显在马背上摆了摆手,翻身下马,一个不小心踩在了烂泥里,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噗!”
军靴从烂泥里拔出,发出一声不可描述的轻响。
前头开路的李迁,颜继祖一脚深,一脚浅的蹒跚走来,脚下的军靴早已满是淤泥。
“大人。”
李迁苦着脸问道:“咱这是要去哪?”
周世显拍打着军靴上的烂泥,没好气道:“我哪知道?”
寻机歼敌么,自然得先找到战机。
“啊?”
李,颜二人呆了,有这么打仗的么?
颜继祖试探道:“大人,咱们可离郑州越来越远了。”
“嗯。”
周世显闷声道:“我知道。”
李,颜二人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一时无言,咱家大人用兵还真是……那个诡异,仗还没打,先把自己弄进泥沼里了。
郑州城下如今是血肉横飞,咱哥们倒好,四千多精兵跑到黄河边上……玩起泥巴来了。
周世显笑了笑,和这个两夯货说不清楚,没听说过千里跃进大别山么,当年中野大军就是在这里,主动进入黄泛区,甩掉了追兵。
这地方难走,可顺军也进不来呀,正常人都不会来,如今这一片黄河岸边的烂泥潭,就是个灯下黑。
再说了,咱不是还有一万多匹马?
咱这条件比中野大军强多了,至少天上没有飞机轰炸,地上没有追兵,还是一支悄无声息的奇兵。
他打算全军先向北,穿越黄泛区,再顺着黄河支流掉头向南……骚扰顺军的补给线。
这一个大圈绕下来,也得几百里路。
“希律律!”
前头,一匹牵着步兵炮的驮马陷入泥潭,猛的栽倒,发出一声悲鸣。
“快,快!”
李迁急了,一瘸一拐的走过去,气急败坏的骂着:“弄出来,快弄出来,这宝贝可不能丢!”
凤威军士卒赶忙踩着泥泞走过去,在黑夜中艰难的跋涉。
在黄泛区挣扎了五天,凤威军白天休息,晚上行军,五天只走了一百里,平均每天行军速度不到二十里。
好处是沿着河流行军,不会迷路……五天后凤威军悄无声息之间,跳到了整个战场的外围。
又是一个清晨,旭日东升。
一夜跋涉,士卒都累坏了,远处终于瞧见了青山绿水。
猛然间,士卒们发出一阵欢呼,终于走出这片烂泥潭了,太难了,跟着大人打仗太难了。
“肃静,肃静!”
军官训斥下,士卒们趁机下来,一个个驱赶着马匹用尽了余力,向着前方的青山绿水走去。
周世显骑在马上,轻道:“地图。”
亲兵从卷筒里,翻出一张简陋的地图,递了过来,周世显瞧了瞧地图,嘴角微微上扬,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荥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