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能够重遇于谦谦,是我也没料到的。
于谦谦虽然恨透了我,但内心对我还是心存畏惧的。听到我声音,于谦谦下意识一哆嗦,看到我后,脸色有点难看,秦三观,你怎么来了?
我说秦某生来一身劳苦命,怎么能比得了你占山为王,享福作乐啊。这趟镖是中原镖局接的单子,你说咱们是商量着来,还是刀枪上见真章?
于谦谦尴尬一笑,你看这话说得,见外了不是?回头对兄弟们道,大家收拾家伙,这是大会岁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啊。二洞主,吩咐各洞兄弟,今天中午大排宴筵,我要请我兄弟吃饭。
方才逃走的张喜儿等护卫见状,返身赶了回来。方太监尖着嗓子骂道,你们这些孬种!
张护卫说侯爷息怒,方才看到山的那边有盗匪出没,我带兄弟特意前去查探一番,经过再三确认,那条路很安全。
方太监哼的一声,踱步来到我这里,说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啊?我说咱们干镖局这一行的,黑白两道都认识些人,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方太监依旧不依不饶,迫害妄想症发作,说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像串通好了要谋财害命啊?
我指了指方太监的车队,说侯爷您这些货物,就是白给人家都不要啊。整个车队上下,除了您怀中那个匣子,估计找不出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了吧。
方太监连搂紧那个匣子,生怕被人抢走似的,我倒是蛮有兴趣,问小太监,侯爷怀中是什么宝贝啊。小太监一仰脖子,说好大的宝贝。
中午吃饭,于谦谦作主陪、几个洞主作副陪,原先的盘丝洞主赵无极,竟在一旁端茶倒水,这不由让我大为惊奇。
方太监作了主宾,整个宴席之上的话几乎都让他一个人说了,动辄就是杂家当年在宫里伺候皇上的时候来开头,从太子到内阁、从皇亲国戚到文武百官,通通骂了个遍。
方草天觉得于谦谦盘丝洞主的称号不够响亮,说名字里带着个洞,容易让人产生不雅的联想。前些年,我随圣上出使韩国,光一个釜山,就有一万多个洞……
于谦谦说那您觉得怎么改?
这时正好上来一盘土豆丝炒水仙,于是道,不如叫做盘丝大仙吧。于谦谦说,改的好,一看就是学问人。
一通宴席,酒足饭饱。于谦谦很刻意的回避着我与他之前在京城的那些龌龉,也未提及自己如何在盘丝洞鹊巢鸠占的事。
临走,赵无极自告奋勇要送我们下山。
一路上,赵无极几次欲言又止,我看在眼中,笑问道,赵道友,怎么三年不见,山头被人占了,属下被人抢了,连小凤凰也成了别人的禁脔,这绿毛乌龟的忍字功夫,真是了得啊。
赵无极满脸愤懑之色,说半年前于谦谦来投靠我,说在京城被人逼得走投无路,我见他可怜就收留了他,谁料这家伙竟狼子野心,趁我熟睡下药废了我武功,又胁迫我让位于他。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心中暗想,于谦谦好歹也是科班出身,当过管理职务,这才半年不到,整个盘丝洞与三年前穷的揭不开锅那阵判若两处。
于是说道,虽说他抢了你位子,可如今盘丝洞买卖兴隆,连你们山间那个大老虎都有肉吃了,于洞主功不可没啊。
赵无极说还不是暗中投靠了齐王,他一来就带着小凤凰去陪齐王睡觉,名义上还是占山为王,却给齐王当了走狗。一次喝醉了酒还说,齐王是注定要当皇帝的,让我们跟着他干,将来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我心中暗赞,于谦谦不愧是高手,这盘丝洞处于鲁豫京冀交界处,本来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于谦谦一来就看准形势,投靠齐王,从这点来说,无疑是极富战略眼光的。
我略带戏谑之意问道,赵洞主跟我说这些,不知有何居心?
赵无极说,我想求你帮我夺回盘丝洞。
我笑着摇摇头,你身上没有能够打动我的筹码。
赵无极面露失望之色,我转念一想,说也不是不可,不过我要你搜集于齐王造反的证据,若能找到足够的证据,到时候我可以出手助你一臂之力。
三日后,车队抵达德州府,我心中略微一紧。当年我在这里宰了朱奇艺,让齐王断子绝孙,这件事至今仍是一桩悬案。
还未入城,就有人前来迎接,说是齐王府的管家,奉齐王之命,前来请方侯爷入王府一叙。方草天闻言,顿时大喜,连忙吩咐车队入城。
众人安排好,方草天让我随他一起入王府。路上,方草天边走便自言自语道,这回发财了。我奇道,侯爷原来与齐王殿下走动的近啊。
方草天嘿嘿一笑,拍了拍怀中的匣子,尖声道,杂家这年头虽伺候皇上出恭不问政事,但茅坑蹲多了,一些闲言碎语不免传入耳中,这些闲言碎语中,有个齐王殿下想知道的秘密。
难怪这死太监非要绕路从德州南下,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在里面。来到齐王府,从门外看并不起眼,谁料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与三年前相比,齐王瘦了一圈,头发也有些灰白,不过说话间精神气十足,见到方草天,张口笑道,方侯爷能来我府上,真是让本王蓬荜生辉啊。
方太监虽被封为粪土侯,但与正牌王爷相比,仍是天壤之别,自然不敢摆出跟我们的做派,连忙下跪磕头,给王爷请安。
齐王说,你我不必如此客气,对了,你看我这王府,如何?
方太监说,真乃天上人间也!
齐王不悦道,天上人间是本王产业,你这么说什么意思。方太监这才意识到说错话,连改口说,王爷息怒,小的着实没听过天上人间啊。
齐王哈哈一笑,也对,你这阉人,怎么会知道那种地方。那你觉得这里与皇宫相比如何?
这句话有些诛心了,这句话无异于楚庄王问鼎,一个藩王,将自己王府与皇宫作比较,那是相当大不敬的。
方太监啧啧道,若论宝物,自然是皇宫略胜一筹,若论帝王之气,我觉得王爷这府上毫不逊色啊。
齐王听了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我在一旁听得心寒,齐王有意造反,别说朱润泽,连寻常百姓都能看得出来,我却一直不明白,为何皇上一直给齐王加权。先是讨伐天地会,后来追讨魔教,齐王将华东一带几个路州控制在手内。
方草天示意我在外厅等候,他则随齐王去了书房。
我靠在廊阁之上假寐,将四湖真气释放开去,才发现齐王府高手如云,府中隐藏的一品高手,就有两位,还有一人气息隐藏的极深,令人判不出武功深浅。
难怪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练就一个一品高手,耗费的人力、财力不计其数,一些实力稍弱的门派,都供养不起。但这些对齐王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这些高手,成为王府的客卿或供奉,在江湖上并没有什么名号,不过实力却不可小觑。
齐王和方草天在书房里聊了些类似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废话,直到摈退左右,齐王才问道,方公公,本王有一事不明,还请指教。
方草天问,不知王爷所闻何事啊?
齐王干咳一声,说,二十三年前,甄贵妃龙子难产一案,你我也算是当事人了,只不过当时我忙别的事,这件事的一些细节,我怎么都想不通,所以特意求教于公公。
方草天犹豫了一下,这个,这个,恐怕有点不方便吧,毕竟事关皇家隐私,而且当年皇上杀光了所有与此事有关联的人,若非皇上有便秘的故疴,老奴恐怕也活不到今天啊。
齐王呵呵一笑,这是十万两银票,请公公饮茶。
方草天沉吟道,方某人在宫里三十年前不倒,除了谨小慎微外,靠的就是这张守口如瓶的嘴……
齐王道:外加十八车珠宝!你若不方便说,就当我这事儿没发生过。
方草天说,王爷这么说有些见外了哈。实不相瞒,那夜小皇子难产窒息而死,皇上顺手扔在了马桶里,让老奴去宫外挖坑埋掉。那天晚上,大雨倾盆,我挑着两桶大粪出了皇宫,正准备挖坑之时,眼前一花,失去了知觉,等再醒来时,那只马桶已不见踪影。我生怕皇上责怪,就说将尸体绑石头,沉在西海公园了。这件事,我可没跟任何人说起啊,王爷。
齐王接着说,这件事,我总觉得蹊跷,后来听说那个小皇子被高人所救,并未死去,好像是流落在江南一带,本王多次派人前去查找,却始终没有下落。
方草天问,这件事皇上已定了性,王爷寻找那人下落,为的是?
齐王说,这二十多年来,皇上虽对我信赖有加,但那朱润泽却视我为眼中钉,唯恐除我而后快,哼,若不是我当年去抱了那小子回来,他一个寻常百姓家,能有今日地位?
我在一旁听得心冷,当年明帝的皇子并没有死,这件事恐怕连朱悟能也不知道吧。齐王这些年来权势滔天,不肯放权,原来还有一层意思,是在寻找明帝的亲生儿子啊。
朱润泽想要杀齐王,我自然知道。可齐王也并非没有防备,他一直在寻找那流落民间的皇子,就是为将来能反制于他。
齐王接着道,方公公,您这次回南方,本王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