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晚上11:35,舒嘉躺在床上,卧房里的灯早已熄灭,陷入一片黑暗。
她盯着黑黢黢的房间,将腰上搭着的被子往上提了提。
睡了吗睡了吗,应该还没有吧?
手机发出孱弱的光亮,她摁着键盘敲敲打打,而后摁着发送键将消息发了过去。
今天各科老师并没有布置太多作业,晚修时间就在学校里全部解决完了。
按理来说,相比平常总是熬夜到凌晨,她拥有了更充裕的睡眠时间。
俗话说:早睡早起身体好。
早入睡,明天精神更抖擞。
可是此刻舒嘉脸颊贴着枕头,手掌握着手机,辗转难免。
手指时不时戳两下屏幕,却是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纠结片刻,她从从床上翻身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到书桌旁,将窗户打开。
这扇窗,大多数时候都是紧闭着的。
窗外的桂树枝叶长长了点,深绿色的叶片阻隔住了一小片视野。
对面的灯光似乎并未熄灭。
微弱的光,像是今晚皓白的弯月,穿过细碎的缝隙,最终铺满她的整个窗台。
从位置来看,大概是蒋祁书桌上的台灯散出的光亮。
“蒋……”
舒嘉正准备出声,想起现在是夜里,很快收回声。
他估计是没有看见消息,舒嘉阖上窗,拖开塞进桌子里的椅子,坐了下去。
前两天蒋祁给自己的那本资料书被她从书桌上摞着的架子上抽了出来,摊开翻到最新学习的章节。
嗡嗡~
手机在桌上震动两声,有消息进来。
【清水飞鱼:还没。】
【清水飞鱼:这回数学成绩进步很大,值得肯定。】
舒嘉摁开屏幕瞧了两眼,手掌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哦,陈雨溪说……】
【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说哦】
她顿住手,低着看着发亮的屏幕,最终将敲在对话框的字全部删除。
算了,还是不打扰他学习了。
摁熄屏幕,并未发消息过去。
等等!他怎么知道自己这次数学有进步了?
82分,总排名21……
脑袋里有东西呼之欲出,可是卡在喉咙口,没想起来,难受得要命。
21、21、21!
什么!
那她不是又输了!
后知后觉,总算是想起来了。上次打赌,下次考试她一定考进年级排行榜的前二十。
但是,她考了21。
要不要这么精准卡位啊,为什么考了21名,二十几或者像往常一样五十几都可以接受。
为什么偏偏卡在21,她就差一点,只要前进一名,考上20,那这次赌注就算她成功了。
只是她离成功最近的一步,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人啊!!!
舒嘉内心在疯狂地悲伤尖叫,颤抖着手将手机打开,把蒋祁发来的那句话,又来来回回地琢磨一番。
【清水飞鱼:这回数学成绩进步很大,值得肯定。】
他都没有提起那茬事,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要不说,我们就可以装作相安无事。
舒嘉内心自我催眠:以前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要怕。
吸气~吐气。
我真棒,这回进步这么大!继续努力,下次一定可以冲进前二十,到时候就不用心虚了。
舒嘉将刚在放在桌面上的笔重新拾起,埋头刷题。
“嘉嘉,作业还没写完?”
方真如起来上厕所,恰好看见舒嘉卧房的光从门底的缝隙溜出来。
“作业要是没写完,就明天去学校里写,天天这么熬夜也不是个事。”
“早点休息比什么都好。”
舒嘉头也没抬,“知道了知道了,妈你快去睡吧,我马上就好。”
寂夜里,翻阅书籍、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变得清晰。
单元楼里的灯逐一熄灭,城市陷入沉睡。
唯剩两盏灯还在照亮前路。
挑灯夜读。
这学期进度条即将告罄,下学期就要正式进入高三的繁忙学业中。
六月初,知了猴爬上香樟,老旧的电扇吱呀吱呀地转动。
万鹏脖颈上搭着一条擦汗的毛巾从门外阔步走进来。
他刚回到座位,陈雨溪立马出声,“万鹏,你不知道把身上的汗擦擦再进来吗?”
“这几天教室里的气味越来越诡异,你最好给我保持干净,别把自己搞得臭烘烘的。”
天气热了,教室里的气味也变得奇怪起来,有时候还会让人产生窒息的感觉。
说不清是后面垃圾桶的味道,还是汗臭味,亦或者两者混杂加上其他道不明的气味。
总之,非常难闻。
万鹏随便擦了擦额头滚着的汗珠,“你懂什么,这叫做男人荷尔蒙的性感。”
舒嘉:“……”
“这性感倒是挺别致的。”
万鹏这天天在外面晒太阳训练,最近晒出了点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于是这几天天天喜欢在两人身后吹嘘自己的strong。
陈雨溪:“那你去外面酝酿干了你的荷尔蒙再进来。”
万鹏动了动嘴,“我晒干了沉默。”
陈雨溪:“悔得很冲动。”
舒嘉:“你俩搁这歌词对对碰呢?”
她趴在桌上,一点精神气也没有地在写作业。
万鹏最后还是屈于陈雨溪的威力,老老实实地去厕所将毛巾淋水打湿搓了搓,胡乱地擦了擦才重新回到教室。
“不是吧,我这才出去训练一个小时,卷子就堆得跟个小山丘似的。”
陈雨溪:“要我说,你就是少见多怪。”
舒嘉回头看了一眼,“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赶快学习吧。就像老陈说的,不努力的青春是颓废的。”
过几天就是高三学子验收成果的日子,舒嘉她们也已经吹锣打鼓地进行一轮复习。
一轮复习差不多算是重上一遍课本,这段时间里她的数学原本较为薄弱的板块,很好地得到了提高。
如果说以前还可能在抽屉里发现一两本小说杂志,那么现在都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抽屉和桌子已经是资料和卷子的地盘了。
每天都是刷不完的题,身为文科生,每次大题总要写许多字。
舒嘉甩了甩手中的笔,又在草稿本上划了两下之后,确认出不了墨水便塞进抽屉的角落里。
那里塞了许多,全是她用完的0.5黑色中性笔芯子。
“这大题写得可真费笔。”
陈雨溪瞅了一眼,“你答题卡都填得满满当当。”
“我手写抽筋了。”
舒嘉活动手腕。
陈雨溪继续道,“不过,我听我表姐说,等上了高三之后要写的东西比这只多不少。”
“那我不得累死。”万鹏惊恐。
舒嘉放下手腕,托着下巴,沉思。
“明天周一,大课间的时候学长学姐们会举办动员大会。这个结束之后,他们就要离开校园,回家准备备考了。”
“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不过我也想快点高考了,早日脱离苦海。”陈雨溪接话茬。
“不说了,继续学习。”
舒嘉低着头又将方才压在书桌上的地理卷子抽出来,埋头继续刷。
万鹏突然来了句“呦呵。”,发现没人搭理,尴尬地摸摸脑袋,又怏怏地抽出卷子做题。
高考动员会在星期一大课间时举行,常年不见的校长穿着中国红的短袖。
挺着啤酒肚,T恤下摆被他收进裤腰带,用一根黑色的皮带固定。
手里握着话筒,站在国旗下发表慷慨激昂的致辞。
“今天是特别的一天,对于高三年级的同学们来说,这大概是你们最后一次参加校园升旗仪式了。还有四天,你们就要奔赴年轻的战场,接受祖国的挑选,去到曾经梦寐以求的地方。”
“曾经,你们无数次想要脱离高中这个苦海。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
蝉声阵阵,日光晴朗。
不咸不燥的风,从球场的北门吹进,拂在升旗台上那面炽红的旗帜。
而后吹向操场上伫着的每个人。
如果放在往日,大概是没有多少人会认真听国旗下的讲话。
大多时候他们会趁此机会补补觉,又或者是讲点课堂上还没说完的新鲜事。
可是这一刻,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到了制高点。
“陈雨溪,我觉着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舒嘉抱着胳膊,眼眶酸涩,仿佛她才是那个即将要奔赴考场的人。
“我也是。”陈雨溪深表赞同。
学校的这次国旗讲话方阵排列变得格外的讲究,以前都是靠近排球场的是高一年级,最中间的是高二年级。
高三年级由于学业变得繁忙,每次都是在靠近篮球场的入口处。
这样就不会因为讲话结束离开时,造成拥挤而被堵着出不去,白白浪费学习的时间。
而这次,他们被安排在操场最中间的位置。
骄阳下,他们穿着学校专门发下来的红色T恤,简单宽松的款式,左胸上方印着南舟一中的校徽。
少年即将奔赴高考战场的意气风发,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看,那谁。”
陈雨溪拿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舒嘉,而后凑过脑袋,一脸揶揄。
舒嘉眼神在蓝白的校服间乱飞,“什么那谁?”
陈雨溪敞开天窗说亮话,“夏宇舟啊。”
“还说之前对人家没兴趣了,嘴硬。”
“说了没兴趣。”舒嘉耍赖。
“是吗~那就当我没说。”
“什么嘛。”
“不什么嘛。”陈雨溪学着她说话的语气,最后没忍住笑出声。
舒嘉嘴上说着没兴趣,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那处瞟。
偌大的操场上,除了高三年级和一些老师,其余学生都穿着统一的蓝白款夏季校服,按理说想要一眼瞧见相见的人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可是在人群里,她还是一眼捕捉。
少年衣着挺括,站在深绿色的橡胶地板上。
抿着唇,稍稍倾身听着一旁同学说些什么小话。
“你这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胆子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校长话说到最后,学姐学长们先行退场,要去整理教室里留下来的书籍。
其余学生则是在原地等待,等所有的高三生离开之后才被允许退场。
蒋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舒嘉身后,稍稍弯腰,脑袋凑在她的眼前,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你在说谁呢,我怎么没看见。”她肩膀耸动,有模有样地左右看看。
他似乎气笑了,“你觉得是谁,那就是谁。”
“好啊,你偷窥我。”
算了算了,都是老熟人,也没必要搞躲藏这一套了。
“什么时候出现的,陈雨溪呢?”
“早就离开了。”蒋祁低着头,侧脸看向她,“你都没发现你已经脱队了吗?”
舒嘉转头,眼睛朝着周围看。
这才发觉队伍早已开始移动,现在她已经不知道混进哪个班级之中。
“哟,这不是舒嘉吗?怎么跑我们班里面来了。”
方雨林一副不着调,调侃的语气。
好在他们班的班主任不在这,“我就是过来看看的,怎么不行吗?”
许是气势不足。
“打扰了。”
舒嘉半遮住脸,迅速遁走。
“舒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好意思了?”方雨林有些好笑,印象里不是大大咧咧的吗,什么时候变这么害羞了。
蒋祁没说话,眼睫垂下,身形隐在人流中。
“走了。”
中午做完限时训练午休时,窗外突然飘起白色的纸片。
洋洋洒洒,从楼下往上空仰视,像是仲夏时节落起大雪。
舒嘉坐在位置上沉思解题思路,手指不停转动中性笔,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出于好奇,她探头看过去,地上白花花一片。
“好震撼啊!”
这种场合见一次感叹一次,年年如此。
好吧,在此之前她也只亲眼目睹过一次。
舒嘉半起身,手伸到窗外捞起一片。
纸张破损残缺,边角显出一道题。
造纸、油墨和制版企业在海德堡集聚,可以节省()
A.市场营销成本 B.原料成本 C.劳动力成本 D.设备成本
这是显然一张地理试卷,她快速地扫了一眼,答案选A。
“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舒嘉将这张纸拍在陈雨溪的桌面,而后伸着脖子朝外望。
高三是在明远楼,高二在求实楼。
两栋楼之间隔着一到阶梯,具有上下之分。舒嘉脖子够酸了,也没能将外面的热闹纳进眼底。
“今天学长学姐他们就要离开了,估计是在撕书发泄,以纪念高中三年的奋斗青春。”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待会要不要混出去看看,凑凑热闹?”
话说到这,陈颖走进教室。
“你们别偷溜出去,老实待在教室午休。”
继续道,“刚才年级组说要找几个人把我们教室外面的走道清扫一下,有没有自愿的?”
教室里安静一瞬。
舒嘉立刻自告奋勇,“老陈,我去。”
“我也去。”
陈雨溪举手。
“那好,你们两个拿着扫把去吧。记得,快去快回,别在外面逗留,小心被年级组巡查抓到批评。”
就在方才,陈颖接到通知:高一高二年级每班各派几人去楼道外打扫碎纸片,其余学生老实待在教室里学习午休。
舒嘉:“知道知道,放心吧。”
教室内外仿佛就像是两个世界,沸反盈天。
明远楼的楼道人头攒动,舒嘉手里握着扫柄,侧着头看向陈雨溪,“热闹是热闹,就是好吵啊。”
“嗯。不过我们的现在的任务还是打扫楼道。慢一点,我还不想这么早进去。”
“这几天天天坐椅子上埋头刷题,屁股疼,脖子也酸。”
舒嘉:“我也是。”
两个人就这样一边扫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楼道外需要清扫的面积很大,但每个班差不多都派了几名学生出来打扫。
因此划分出来的区域,其实也不算大了。
其中出来的大部分人都是抱着和她们两个一样的心态来的,以至于在一堆陌生的脸孔中突然发现面熟之人。
舒嘉很意外,惊讶道,“你怎么也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