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合在原地站着没动,隔了那么一两分钟,唇角勾了起来,说道:“在程总眼里,原来感情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
她的语气轻轻的。唇角带着些许的讥诮来,并未再停留下去,转身离开。
外边儿街道上吹起了冷风来,周合站在灯光昏暗的街头,嘴角浮起了惨白的讥诮来。
因为爱了,所以感情就活该被人肆意的践踏。因为爱了,所以所有卑微的付出,都不过是自己在犯贱。
她就那么在街头站着没有动,过了许久,才抽了抽有些发红的鼻子,上前拦了车回家。
戚京然是早上八点多醒来的,睁开眼,她就那么看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不动也不说话。
她的痛不是任何人能体会的,所有言语的安慰也都是无力的。周合并未说话,就在一旁默默的陪着。
戚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的,在擦过许多次眼泪后怕戚京然也跟着伤心,便说回去煲点儿鸡汤过来。小月子更伤身,更得好好的调养。
戚姨走后病房里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戚京然许是累了,闭上了眼睛。
她还输着药水,嘴唇干裂。周合拿了杯子接了温水,用棉签一点点的给她蘸湿。她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似的,连眼睛也未睁一下。
晚些时候戚姨便煲了鸡汤送了过来,早上戚京然就没吃任何东西,这下周合盛鸡汤,走了过去低低的说:“起来吃点儿东西。”
戚京然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的就那么躺着。
周合知道她是醒着的,又说道:“起来吃点儿东西再睡。”
她仍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戚姨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也走到了床前,说道:“然然,鸡汤很清淡的。不吃东西怎么行,起来喝点儿。”
她说着伸手去扶戚京然,戚京然却转身翻往了另一边。戚姨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
周合的唇抿得紧紧的,就那么看着戚京然那张苍白的脸。隔了会儿,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的说:“你是要自己起来还是要我给你灌下去?”
她没有动,就那么站在床边看着戚京然。过了那么一两分钟,戚京然才坐了起来,拿过了戚姨递过来的鸡汤。
戚京然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才出院。从醒来的第二天开始,她便变得平静起来。不再不说话拒绝吃东西,平静得仿若没事人一样。
她越是这样子,戚姨就越是担心。却没有人任何办法,只能每天盯紧了她,怕她做傻事。
周合又回到了上次戚姨生病时,几乎每天都回家,第二天再早早的赶车去学校。
家里的气氛是压抑的,周合也渐渐的变得沉默了下来。
半个月后戚京然的身体渐渐的好了起来,她没再来回的奔波。徐原宁他们那边的活儿并不多,她又开始找起了兼职来。
白天都有事儿,她找的兼职都是晚上的。她回去得都是晚的,有时候甚至在凌晨一点左右,那时候学校早就已经关门了。好在舒画为了看店在学校附近租了小小的单间,她晚回时便去她那边挤一挤。
一连半个月无论是否周末周合都是晚归,舒画的心里是疑惑的,问道:“阿合你在做什么兼职?怎么每天都回来得那么晚?”
周合的身影微微的顿了顿,唔了一声,说道:“在快餐店,最近人手少,都得加班,过几天就好了。是不是吵到你了舒画姐?”
她的声音里带着歉意。
舒画摇摇头,说:“没有,我本来就睡得挺晚的。”微微的迟疑了一下,她又问道:“你身上怎么有烟味?”
周合的身体微微的一僵,随即若无其事的说道:“车上有人在抽烟,应该是那会儿沾到的。”
舒画仍是有疑虑的,不过并未再问下去,试探着说:“阿合,店里最近的生意都挺好的,要不你别再做兼职了,我们一起在店里做好不好?”
店里的生意虽是还行,但她一个人是完全忙得过来的。这是不想让周合去外边儿了。
她家里原本就困难,周合哪能答应,说道:“舒画姐你就别担心了,做完这段时间等招到人手了就不会那么忙了,就能早回了。”
舒画还想再说什么的,但见时间已经晚了就没再说了。周合明天还得上课,就叮嘱她早点儿睡。
周合在合欢街的各大酒吧蹲了半个月,这才见到久未露面的罗凯文。戚京然失去了孩子,他完全就跟没事人似的。周合见到他时他正在酒吧里搂着一衣着暴露的辣妹喝酒。两人之间亲密无间。
周合在角落里冷冷的看着,等着两人喝得差不多出去,这才尾随了出去。
两人一看就知道是要出去开房的,只可惜罗凯文早已不是公子哥儿,去不起酒店,就带着那辣妹往巷子里钻。
周合的脸上戴着大大的口罩,手里握着早准备好的木棍不远不近的跟着。巷子里太过寂静,脚步声显得尤为的刺耳。
罗凯文的警惕性挺强的,离里边儿的小旅馆还有那么远,他忽然就停下了脚步来,搂着身边的女人回过头来。
周合并未躲避,拎着木棍一步步的靠近。
许是她太过于明目张胆,罗凯文发了怵,一把推开了身边的女人,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谁?你、你你想干什么?”
他是想跑的,但酒喝多了脚下是轻飘飘的,哪里跑得动。
因为跑不动,见周合瘦小,他索性先发制人,先朝着周合冲了过来。他是喝醉了酒的身体远远不如周合灵活,她利落的避开,棍子落到了罗凯文的身上。
这一下让罗凯文哀嚎了起来,周合的眼前不可遏制的浮现出戚京然身下满地的鲜血来。她的心里疼得几欲窒息,手中的棍子更是狠狠的落在罗凯文的身上。
罗凯文早已是一滩烂泥,竟然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抱着头部哀求了起来。戚京然就为了那么一个男人,堕落挥霍着自己的青春。
周合的心里一片悲凉,她手中的木棍丢在了地上。一字一句的说道:“以后离她远远的。”
她并未再停留下去,说完便转身往回走。一转过身,就见一身黑色风衣的程洝靠在不远处灯光暗黄的围墙上抽着烟。寂寥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也不知道来了有多久了。
周合此刻除了疲惫再无其他的感觉,脚步微微的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走到了程洝面前,程洝就掐灭了烟头,直起了身子来。
周合的脚步停了下来,嘴角浮起了淡淡的讥嘲来,看向了程洝,说道:“谢谢程总,我能走了吗?”
她这一顿是揍得太过简单了些,见到程洝的那一刻她就都明白了,这些,都是他的‘功劳’。
程洝的一双眸子幽深,随手将烟头丢在了地上,轻描淡写的说:“我送你回去。”
周合被疲倦包裹着,站着没动,说:“不敢劳烦程总。”
程洝也没再说话儿,两人就那么站着。
不远处躺着的罗凯文时不时的发出呻吟声,周合最终还是迈开了脚步。
她走,程洝也跟着走。风将周合的发丝吹得乱糟糟的,走了那么远,她才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了程洝,面无表情的问道:“程总想怎么样?”
她这问,问的不只是现在。还有他这段时间的反反复复。
程洝静默了片刻,说道:“这边车不好打,我送送你。如果你不愿意,我让人过来送你。”
他说着就要拿出手机打电话。
周合的唇角勾起了讥讽来,说道:“程总现在闲得只管我了么?”
她的语气里是带了些挑衅的。
程洝却忽的一笑,收回了手机,说道:“小阿合这怨气可有点儿重。”微微的顿了顿,他上前,抓起了周合的手放在抵在了他的胸口,轻松随意的说道:“那就揍我一顿出出气。别把我们小阿合给憋坏了。”
他这张脸忽冷忽热的完全切换自如,周合甚至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她拽了一下没能把手拽回来,一双眼眸直直的看向程洝,说道,“程总这样有意思么?”
程洝微微的挑了挑眉,低笑了一声,说道:“我历来就奉行着分手后还是朋友的原则,小阿合是第一个分手后……唔,唯一不一样的。这显然是我魅力不够。既然魅力不够么,就只有让小阿合好好出出气了。”
本来压抑的气氛瞬间就被他带得暧昧了起来。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阿合。”
周合挣开了程洝的手,回头看去。舒画站在不远处,正看着她。她没有再看程洝,快步的走了过去,低声的问道:“舒画姐你怎么来了?”
舒画往程洝的方向看了看,迟疑着问道:“没事吧?”
周合摇摇头,说道:“没事。”她说完又说:“回去吧。”
舒画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往车站的方向走。
走了那么远,周合才又问刚才的问题:“舒画姐你怎么来了?”
舒画犹疑着看着她,说道:“你这段时间回来得都太晚,我有点儿不放心,就跟着过来看看。”
谁知道到这边她就跟丢了,找了半天出来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周合的心里是感激的,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舒画还想问点儿什么的,话还未问出口,一辆大奔就在两人的面前停了下来,司机打开了车门下了车,客气恭敬的说道:“周小姐,先生让我送你和这位小姐回去。”
周合没想到程洝没完没了的,想也不想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用,我们自己会回去。”
她说着也不等车了,拉着舒画上前拦了过来的出租车。原本以为这下那司机就作罢的,谁知道他并未走,而是开着车不远不近的跟着。
舒画的眼里是有担忧的,低低的问道:“阿合,刚才那位是谁?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周合并不知道该从哪儿解释起,就只说没事儿。
舒画并不是八卦的人,听到她说没事儿,并未再问下去。
那边的司机看着周合和舒画进了房间,等着里边儿的灯关了,估摸着已经睡下了,这才给程洝打了电话。
程洝的电话好会儿才接了起来,不过他并未说话。
司机在这头更加的恭敬,说道:“程先生,周小姐已经平安送到了。”
程洝靠坐在沙发上,一手撑在扶手上摇晃着杯中透明的液体。脸上一片冷峻,并未有任何的只言片语,直接挂断了电话。
周合这段时间一直都睡得不好,凌晨五点多就从梦中惊醒了过来。梦里边儿依旧是戚京然身下的那一片粘稠的鲜红以及她那苍白的脸和那大大的鼓鼓的肚子。
额头上已是一片细细密密的汗,她爬了起来,就那么坐着久久的没有动。
周末,起来她是打算回家的。才刚洗漱,就接到了徐原宁的电话,说是接到了一急活儿,让她过去帮忙。
不急他不会那么早就打电话,周合应了好,胡乱的收拾了东西和舒画打了电话便匆匆的过去。
她知道徐原宁和邱师兄都肯定是没吃早餐的,下了车匆匆的在路边买了早餐带了过去。
徐原宁和邱师兄应该是昨晚就开始忙着的,邱师兄一脸的胡渣,徐原宁虽是看起来和平常差不多,但眼底下却是挂着黑眼圈的。
见着周合带来的早餐,邱师兄快速的拿过了他的那一份,笑着说:“我就知道师妹最好了。”
他一点儿时间也不浪费,边吃着东西就将周合的一份工作交给了她。
三人一点儿也未休息,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将活儿赶了出来。邱师兄连东西也没吃,直接就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
徐原宁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整理完后续,便对周合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昨晚就熬了夜,周合当然不会让他送,说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现在还早。”
徐原宁从一旁拿出了一个礼盒来,笑着说道:“我也过去看看戚小姐。我也好久没吃过戚姨做的东西了。”
那次送到医院后他一直在忙,一直都未过去过。
周合这下只得应好。原本是要给戚姨打电话的,徐原宁却没让,说是到时候随便吃点儿就行,都这时候了,哪能再让戚姨忙。
熬了夜他并未再骑车,而是打车过去的。
院子的门是关着的,周合忘记带钥匙了。站在门口就敲起了门来。里头过了好会儿才有脚步声出来,周合原本以为出来的是戚姨,谁知道打开门,里边儿站着的却是戚京然。
周合怔了一下,说道:“徐师兄过来看看……”
她的话还未说完,戚京然突然举起了手来,啪的一耳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一旁的徐原宁甚至还来不及阻止。
她是歇斯底里的,眼底一片血红,咬牙切齿的问道:“谁让你去找他的?!谁***的让你管我的事?!”
她下手很重,周合的半边脸立即就肿了起来。
脸上是火辣辣的一片,周合一时还回不过神来,就那么看着戚京然。
戚京然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咬牙一字一句的说:“我的事不要谁管!你记着,这事儿我和你没完!”
戚韵听到动静出来,看到的就是周合拿红肿的脸以及戚京然那歇斯底里的样儿。
她的心底一惊,快步的上前。戚京然却已往回冲回了屋子。
周合的脸肿得高高的,她又是心疼又是对戚京然失望至极。一边拉着周合要进屋去给她那冰袋敷,一边说着对不起。
是她把戚京然教成了这样。
周合并没有进去,勉强的挤出了笑容来,说道:“这是徐师兄给她的,我就不进去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擅自去找罗凯文。我就不进去了,她还在月子里,让她心平气和的好好坐月子。办公室那边的活儿也还没做完,原本就只是回来看看。”
这会儿要是再进去,戚京然不知道还会发什么疯。徐原宁也马上跟着附和了起来,说还得去忙。
戚韵的眼眶湿润了起来,请徐原宁照顾好阿合,两人走得看不到身影了,她也仍旧在院子里站着,许久之后才慢慢的回了院子里。
徐原宁是懊恼自己没有及时的抓住戚京然的手的,出了巷口立即就去买了冰啤酒来,让周合放在脸上敷着。
周合勉强的挤出了笑容来,说是没事儿,但还是接了过来。
她这张脸现在是走到哪儿都吸引人注意的,两人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徐原宁叫了外卖,打车带着周合回了公寓。
周合一路上几乎都没有说话,也未再敷脸,就那么侧头看着车窗外。
回去时外卖刚好送到,徐原宁将外卖摆上,从冰箱里拿了平时囤的酒,递给了周合。
周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一直喝着酒。脑子喝得昏昏糊糊时她的眼眶红了起来,却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徐原宁伸手将她的头拨靠在了他的肩上,说道:“想哭就哭吧。”
周合摇摇头,眼泪在此刻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说了句抱歉,站起来匆匆的往洗手间跑去。
周合这一夜喝得酩酊大醉,也不回房间里,拿了啤酒坐到了阳台上,就那么看着外边儿的万家灯火。
徐原宁默默的在一旁陪着,想安慰,却找不到可安慰的话。
他昨晚就没睡,哪能让他那么一直陪着。周合的脑子仍有些清醒,低低的说道:“师兄,你去睡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徐原宁迟疑了一下,低声的应了好,很快回了房间。
客厅里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周合靠在墙壁上,看着外边儿久久的没有动。
脸上肿得高高的,大抵是因为酒精麻木着的缘故,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忽然就想起了许久以前的事儿来。
那是她才刚来虞城时,因为多了一个她,多了一张嘴,戚姨在外边儿接了双份的活儿。那一年冬天,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时不时的在感冒。
有一次她半夜发起烧来,戚姨夜班没回来,大半夜的也去不了医院,戚京然就去打了冰水,拿了毛巾换着不停的替她降着温。
后来天亮她的烧慢慢的退了下去,而她的手却冻起了冻疮来。
还有她那时候到陌生的地方,几乎不说话。整个巷子里的小孩儿都叫她小哑巴,每每被戚京然听见,她都会扑上去撕人嘴和人厮打成一团。
越是回忆,疼痛就越是厉害。周合再次的打开了啤酒,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喝到了后边儿,整个人也麻木了。不知道怎的,她忽然就想起了程洝来。
许是酒精让她脆弱的缘故,往昔点点的甜蜜一点点的涌了上来。心脏像是被人给攫取住了一般,她弯身伏了下去,在深夜里疼得几欲窒息。
许久之后她才跌跌撞撞的走往客房。
周合第二天醒来时已是中午了,她头痛欲裂。好会儿才想起这是徐原宁的公寓。胃里难受得厉害,她一路小跑着往洗手间。
出来时才发现客厅已经收拾干净了,餐桌上放着熬好的保温着的小米粥,徐原宁已经出去了,留了便条在一旁。让她醒来后吃东西,别走,在这边休息,他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昨晚就已经够麻烦他了,周合哪里能再留下去。将保温着的粥吃了,收拾干净给他留了纸条,便出了公寓。
她是没地儿可去的,直接便回了学校。
脸上的红肿还未消下去是引人注目的,她买了口罩戴上。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周合都是泡在图书馆里的,到了晚上,她正准备去外边儿吃东西,舒画就打来了电话。
周合就接了起来,叫了一声舒画姐。
舒画在电话那边微微的迟疑,说道:“阿合,那天晚上的那人来我这里,说是要找你。”
周合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程洝。
程洝找她,完全可以打她的电话。周合不知道他去舒画那边是想干什么,立即就低低的说:“我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