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王神医没有去看余初那边,他将手指并起握着孩童的脚腕,让抱着孩子的妇人帮忙让孩子张开嘴,看看舌苔和咽喉,皱起眉:“本只是普通的风寒,但来的迟,恐怕有炎症。我先给你写方,日后多来两趟让我看看。”

说完,提笔蘸墨,将方子写下。

刚放下笔,将方子放在边上晾干,一只手就伸过来,将方子拾起。

余初垂眸扫了下手中的一叠药方,抬头对抱着孩子忐忑不安的妇人柔声道:“还请姐姐在一旁稍做片刻,我这就帮您抓上。”

妇人分别向王神医和余初反复鞠躬,拘谨地坐到一旁等候。

王神医看到余初,便知晓这家伙已经说服了其它纨绔:“怎么,忽悠好了?”

刚买的药还没入柜,全都装在袋子里面。

余初顺着袋上的标识挑出几味药,骨节分明的掌指上都沾染着清苦的药香。听到王神医的话,她手中不停,轻笑道:“大夫小瞧了他们,明明都是敬重您才特地来帮忙,怎么能说是我忽悠呢。”

身后的纨绔们为了不完成课业干劲十足,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迎上来,抻着脖子好让王神医看清自己脸上的真诚:“对啊,我们都是自愿的!”

王神医:“……行,那你们就先把药放进药柜里吧。”

得到任务的纨绔们将胸脯拍的啪啪响。

“好嘞。”

“包在咱们身上。”

“大夫,我们做事,你就放心吧。”

他们就像脱缰野马地冲进药铺,脸黝黑一马当先,夺过梯子,大义凛然道:“这上层的药柜最不好整,我蔡东跃怎能将这种难题抛给兄弟,定是义不容辞。”

他说的音量不小,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更是特地咬字清晰,至少王神医能够听清他的名字。

好家伙,这一对比,不就显得他们没那么积极了么。

纨绔们齐刷刷地怒视着蔡东跃,然而蔡东跃的脸皮超乎寻常的厚,对着下面的塑料兄弟们挤眉弄眼,悄声道:“瞪什么呢,还不快抢其它地方。”

一位纨绔冷笑道:“你个狗贼,不要试图挑拨离间。”

然而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人把着第二个木梯:“我林沪鹏自然也要为兄弟分担分担。”

一人背叛,全体解散。

纨绔们塑料兄弟情随风而去,立刻翻脸你争我夺地占起茅坑。

余初抓药的药台正对着药柜,她站在外面抓药,对眼前乱糟糟的一片视而不见。

很快几个优秀的幸运儿抓住了最后的梯子,占据了最上方的四块区域。而余下几位边瓜分了下面的药柜,开始找起药来。

蔡东跃瞄两眼标签便抓起药袋吭哧吭哧往上爬,好容易从袋中取出药正要往药柜里倒,便听到下方有人再说。

“错了。”

是余初的声音。

蔡东跃艰难地转过身,只看见余初垂着眼盯着药称。

他纳闷地挠挠头,提溜起袋子看着上面的墨字:“没错啊,我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到一半感觉哪不太对,袋上写着姜黄,而柜上的则是片姜黄。

蔡东跃错愕地抬起头,看向一旁的余初:“你怎么知道的???”

余初抓起药上称,瞥一眼刻度,再捻起些许放上后,便把药材倒入铺开的褐色药纸上。抓药时行云流水,说不出的轻松惬意,还有功夫和蔡东跃他们说话:“你这袋子正正好对着我,想不看见都难——林兄,你小心!”

然而提醒的稍微有点迟,林沪鹏忘记了自己还在梯子上,转身就想往前走,梯子在空中划了道弧线,连带着上面的沪鹏一块砸在地上。

片刻后,沪鹏目光呆滞地坐在等药的地方,他见余初走来看他的伤势,双眼饱含热泪:“李兄,王神医好像不太待见我,你说我还有机会减免课业么。”

余初看向被迫增加工作量的王神医,安慰道:“无事,他不记得你的名字。”

沪鹏宛若一个饱受摧残的娇花:“可,可我喊名字喊了三回,神医说他记住我了。”

刚才他觉得只喊一次名字别人记不住,于是这小机灵鬼就想出如此神奇的妙招。

在这过程中随着动作的推进不停地说自己的名字,找药时喊一句林沪鹏开始找药了,上梯子前见机插上一嘴林沪鹏上梯子了,势必要让王神医记住自己。

记住是记住了。

但他怎么就这么痛心疾首呢。

早知道就不这么干了,这样刚才还能说自己是蔡东跃。

余初站起身,拍拍林沪鹏的肩膀:“安心养伤吧,没事,王神医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

他会理解智残志坚的友好少年的。

说完,余初便出了门,回到前院。

那群纨绔脱离了大白鹅籍,短暂地把自己变成鹌鹑。

余初刚去看沪鹏的时候就已经把刚才包好的药一并送去,现在桌面上还剩几张药方。

她走到台前,将掉落的碎渣扫到一旁,俯身撑在桌上,朝着垂头丧气的纨绔们挑挑眉道:“怎么,说好的帮兄弟追人呢,现在打算放弃了么。”

蔡东跃蹲在地上,锦缎长衫耷拉着,方才分划江山的气魄随风而去,现在就像只晒干的咸鱼一样饱经风霜:“也没,咱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么。可这东西,看着好像挺容易,做起来怎么就这复杂呢。”

余初道:“不然,听我的试试?好歹我也在这多待了两天,倒是对这些熟悉了点。”

“你?”

蔡东跃对这个长期处于咸鱼状态,连自己还不如的狐朋狗友没有半点信任之情。

但是现在也没有其它办法,而且塑料兄弟情虽然总是在岌岌可危的边缘,但总归还没完全消失,为了不打扰兄弟的兴致,他勉为其难地答应:“行吧。”

其它纨绔见到他同意,也都答应下来。

余初打了个响指,站起身来。

她将这里的药柜分为四份,从下面开始往上填装。四份每份分上两人,其余负责找药和递药。

这是她在03给的话本中得到的灵感,他们称这种模式叫做流水线。

虽说03已经筛查过,所给的秘籍中不存在超越时空范围的技术。但经过时间沉淀下来的方法等等,也是一件很宝贵的财富。

很可惜的是,不知道是不是03在捣鬼,哪怕余初翻遍了所有的话本,找到的能够借鉴的经验也就那么几个。

要是能够多来一些那就更好了。

这招确实是方便。

经过最开始不适应的阶段后,蔡东跃飘飘然地发现自己填装的速度蹭蹭往上涨,哪怕偶尔有出错的时候,背后的余初总是能够及时地进行提醒。

他在啧啧称奇,趁着余初包好一份药材的空隙,冲她亮出大拇指。

浑然忘了自己刚开始的时候是多么的不信任。

余初颔首毫不客气地接下蔡东跃的赞扬,手指仍旧翻飞着,将最后几份药包好。

日落西斜,最后一位找来的病人诊断结束后,王神医伸了个懒腰,回头发现里面这群皮猴子竟然已经将药柜重新填满,就连剩下的药材也根据药柜分类安置好,现在正三三两两地待着。

见到他停下,这群纨绔瞬间唰地站起来。

他摸了摸胡子,意外极了:“表现不错么,也没那臭小子说的这么不堪。”

蔡东跃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两声:“这不是有求于您么,总得表现表现。”

王神医倒也不意外,毕竟没有所求,怎么可能让咸鱼努力打挺。

“可以,只要你们求的事老夫做得到,那老夫就应允了。”

“真的么!”

蔡东跃激动地握住王神医的手,热泪盈眶:“大夫,是您救了咱们一条狗命,若是您不答应,那咱们以后可就又要低头做人了。”

王神医听到这话,不知道想到什么,身体一下僵住。

他迟疑地问蔡东跃:“你们也是来求药的么?”

蔡东跃敏锐地抓住关键字:“也?”

“你们不知道么,李子瑞是来求壮腰补肾丸的。”

“???”

什么?!

求什么?!!

余初从后院里看照完病人出来后,发现这群纨绔看她的眼神分外复杂。

眼里带着三分不可置信三分探究和四分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李兄。”

蔡东跃用力拍拍她的肩,哽咽道,“你受委屈了,是兄弟的错,兄弟们太不关心你了。”

余初看了一眼心虚的王神医,恍然大悟。

大概是王神医把她来求药这件事说漏了,害得这群纨绔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毛病。

想清楚前因后果后,余初放下心来,她回拍蔡东跃搭在她肩上的手:“我没事,放心,一点小问题罢了。”

***

回到王府后,管家立刻迎了上来,看着余初一身药味,脸上的细纹又皱起来。

“王爷,今日过去辛苦了。”

“无事。”

余初一手撑着车沿,飞身跃下,将手中的缰绳和马鞭交给一旁的车夫后,她回头问起管家:“今日有什么事么。”

管家道:“自您走后,江云楼里的小厮和主厨接二连三递了辞呈,尤其是知名的几个大厨,已经全部离去。外面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流传着江云楼将被您接管,而这些人受不了您的压迫,才决定一同辞职,去往淮安楼。”

管家说起这件事,愤愤咬牙:“明明是他们倒打一耙。”

余初心底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徐公子还挺有能耐,在狱里也能部署这些。

不过阴差阳错地合了她的意。

余初笑笑:“不必去搭理。或者,我们可以再加把火,让这声音更大些。”

随即把这事放到一边:“还有其它的么。”

“宫里传来信,咳,骂您有坑不填王八蛋。”

余初顿住。

糟了,把这事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