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余初接过药方后,并没有快速地开始找药,而是先将药方放到一边,先静下心来看看这边的药材布局。

这个药堂里的药材不算少,但是都是一些常见而便宜的药,没有京城药堂里所谓的“千金药材”,药材的摆放也更加随性一点。

倒是和军营里面军医放药的习惯差不多。

余初在辽州的时候,军营里的人手不够的时候,也会将他们这些家眷叫去帮忙。

余初可以说是从小抓药抓到大。

甚至于有些常见的病症,不需要大夫开口,余初就已经能够将主药抓好,只等大夫将药方开好,拿过来抓一些对症的药材即可。

那些老军医们用惯余初,等她被余将军带走的时候面上都带着不舍,不留余力地想把余初拐过来当药童。

当时掌握的技巧,竟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王神医又开好了一张药方,抬头看看药堂,只见那个娇生惯养的小王爷还没开始动弹。

他冷哼出声,道:“不想做事就别做,早点滚了还能腾出空来。”

余初也不生气,她冲着王神医笑笑:“我马上开始。”

说完,她取出药秤和第一张药方,开始抓起药。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熟练,动作稍微慢一些。

抓完两三张药方的时候,便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布局,抓药的速度不断变快。

等王神医还没诊几个病人,余初就已经带着包好药包走过来交差。

“这么快就好了?”

王神医看到这么堆药包放在他的桌面上时吃了一惊,还拿起最近的药包上手看看。

发现这药包包的倒是好看,每一个角不能算是很服帖,但是也整齐。

这一看除非是老手,否则需要费些功夫才能够折好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既能抓好药,还有心思将药包整好,除非药品是乱抓的。

王神医想到这里,之前看见药包时的赞赏一扫而空,他愤怒地掷下手中的药包,对着余初喝道:“滚,别出现在老夫的面前。”

余初将药包捡起,重新放到桌面上。

她没有因为王神医的指责而生气,反倒是问道:“您为什么突然生气呢,是因为觉得我为了留下乱放药材,祸害人命么。”

王神医双手抱臂,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他道:“你还知道乱放药材能要人命!”

余初道:“您不曾打开看过,为何就认定我抓的不对。”

王神医见到余初到这个时候还在死鸭子嘴硬,他愤然地抽出叠好插在药包上的药方,拆开药包,露出里面的药材。

王神医将手中摊开的药包伸到余初的面前,怒道:“既然还不认,那我们拆开来看看,你看这跟药方——”

他突然卡壳,低头看了眼药方,再看看手中的药材。

这次拆的药方倒是简单,只有三四味常用药,都是王神医闭着眼睛都能够摸出的药,自然知晓这药材跟药方上写的一模一样。

他抓起药材放在手心里,边放边道:“药材是对,但剂量——”

说到一半,王神医又卡住了。

行医多年,凭借经验和手感,他不用药秤也能知道这剂量,哪怕不能十分精确,也八九不离十。

王神医:“——也是对的。”

王神医:“……”

他不理解,他匪夷所思。

这抓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简单了??

余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看见王神医沉默下来后,才开口解释。

“我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的抓药经历,自然会比较熟练。”

她继续说道:“更何况这回我是诚心想来求药,就先让人调查过,了解您的习惯,所以适应起来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王神医捋捋自己的胡子,轻咳道:“原来如此。”

余初将手中摊开的药包重新包上。

她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动作行云流水,打包着药包的时候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一个药包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稳稳当当地乘在手心上。

让王神医看完就知道,余初说的都是真的。

余初将药包放到王神医的手中,说出来的话是那样的善解人意:“大夫之前也不知道我会抓药,会怀疑那是肯定的。正因大夫对病人负责的态度,我才如此恳切地希望能够得到大夫的药方,大夫不必为此而自责。”

王神医总算从别扭中缓过劲来,打消了连夜扛着行李连夜逃离琼京的念头。

他之前对皇族贵胄占用大量的医生而感到不满。

他自身也是出身王氏,也曾到过太医署中任职。

不满于太医署的风气,也憎恶贵胄们对待大夫的态度,才毅然决然地辞去,云游四海,随时铺摊义诊。

直到今日,接手的病症不计其数,比之在太医署里多了不知多少。

也正因此,他的声名远扬,也更坚定了自己当初的选择。

这个小王爷出现,倒是让他对贵胄们的印象稍微回转一些。

然而,要破他不为权贵开方的规矩,这点好感还是不够的。

他清清嗓子,正想说话,只听余初道:“大夫继续开方罢,我再为您抓药。”

倒是半点也没提为他开方的事情。

一时间让王神医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他话到嘴边,又被噎回去。神情复杂地继续诊断起来。

诊脉的时候他就把这些想法抛至脑后,专心诊起他人的病情来。

余初便将他开出的药方一点一点包好,整整齐齐地摆着,半点也没影响到王神医。

有了余初的帮助,诊脉的效率也快上不少。

还没等到日落时,就已经完成了今日的任务。

王神医这些天来第一次觉得意犹未尽。

他回过头望去,余初已经将最后一包药包分发给了相应的人,现在正在池边净手。

他这回过来的时候身上没有带着各种华贵的装饰,唯有一个白玉佩和一把不起眼的弯刀配在腰带上。

身上穿着的是淡蓝色的长衫,虽然比不上之前那样张扬耀眼,但稳重的模样却更让长辈们喜欢。

就连自己这样讨厌这些皇宫贵族,也因为今天的行径而心生好感。

他摸摸自己的胡子,心里不由生出一点愧疚。

之前他因为自家侄孙的话,还没见到小王爷的时候,就对他心存偏见。

如今看来,果然侄孙该打。

余初轻甩掉手中的水珠,抬头看向王神医。

就像她所想的那样,王神医现在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缓和不少。

不过以稳妥起见,还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就说出自己讨药的事情。

余初走到王神医的身前,将腰间的白玉佩摘下:“今日还要感谢王大夫的教导和包容,不嫌弃我这个门外汉送上门来添麻烦,这块玉佩就当是学费,让您去添些药材。”

“拿走,老夫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王神医直接把这玉佩推拒掉,不过心里对余初的印象也更好了。

都怪他最开始的时候竟然听信谗言,要不是人家找过来,或许自己就要错怪这么一个乖巧老实的小伙子了。

王神医又在心里爆锤自己侄孙一顿,摸摸自己的胡子,竟然主动开口道:“老夫本来有不给京城那帮人开方的规矩,不过老夫见你是个老实的,那就破一次例。当然,这段时间你要待在这里帮忙,等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放你走。”

说到这里,王神医顿顿,神情变得十分的微妙。

他摸摸胡子,看着余初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怜惜。

余初被看得发毛。

王神医上下打量着余初,嘴里问道:“我先问你一下哈,你——”

王神医轻咳一声:“还夜夜不休么。”

余初明白了,李子瑞当时找上门时没说是给皇上要的药,而说的病患是他自己。

余初思考一番皇上的作息,觉得皇上不止是夜夜不休地在处理公务。

反正每回她进宫,皇上都在干活,御书房边上的奏折成堆地摆在桌上,唯有寥寥几次看到他在和那蔡宗下棋以当放松。

这么一想,皇上能够撑到现在身体还没出现较大的异样,还真是万幸。

余初如实将自己看到的讲给王神医听:“不,应该比夜夜不休还要严重一点。”

她想着那一摞的奏折,心有戚戚道:“应当能够成为日夜不休了。”

王神医拽掉了自己的一根胡子。

他回想一下自己年少的岁月,当时他沉浸在医书当中,倒也没有像现在的年轻人这般狂野。

他恍惚地道:“能撑到现在也算是你身体不错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下去知道么。”

余初叹口气:“这有时候也不由我做主,总有不得不做的时候。”

别的不说,一个硕大国家发生的事情,都容不得皇上拖延。

谁能不知这样消耗自己精力不好呢,但确实也别无办法。

王神医:“……是这样吗。”

王神医道:“罢了,其余的事我不管,等到时候你来找我取药就行。”

余初道:“好的,那多谢王大夫,我明日早点过来帮忙。”

王神医神情复杂:“行。”

等余初走后,王神医摇摇头,叹息着嘀咕一声:“难怪年纪轻轻,就得了这种毛病。”

李子瑞打了声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