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大概只有一米五,年纪大了,背部佝偻,脸上的褶子像刚犁完的地,一道道沟壑明显,脸上的老人斑集中在眼睛左侧,握住拐棍的手背上,同样遍布。
她的气色不佳,印堂发黑,甚至有腾腾黑气慢慢溢出,这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她穿着一身黑衣,黑布鞋,白鞋底,鞋子的边缘倒是白色,白得像新打上的鞋底子,头上绑着土家染布的头巾,包住了所有头发,左耳穿着一个耳洞,却没有挂任何饰物,沿着左耳下去,一道疤痕拉到脖子处,十分醒目。
这老太太虽然矮小,但浑身上下无不散发出迫人的气势,刚才吃过亏的肖丽现在更觉得渗人,不敢多说一句,乔宇快步走向老太太,没成想,老太太突然健步如飞,将拐棍扔到一边,三步并用两步来到白颖珊身前,伸手抚摸着她的脸!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手掌粗糙,起了皮子,擦过白颖珊细腻的皮肤时,就像岁月在抚弄白颖珊的脸,告诉她自己老后,也是这般光景。
突然感觉到时光流逝残忍的白颖珊正想说话,老太太厉声道:“别动。”
老太太俯身下去,慢慢下蹲,直到脸与白颖珊的肚子相对,她伸手按在白颖珊的小腹处,双眼突然微微泛红,鼻子轻轻抽动起来:“你肚子里的是什么?为什么我看不清楚……”
白颖珊的身子僵硬,老太太直起身子,颓然地往后退,重新拾起被她扔到一边的拐棍,重重地打在地上,咚地一声,“你们来干什么?”
“老太太,我们是为了阴沉木棺来的。”乔宇说道。
老太太看着他们,突然举起手里的拐棍,倏地打向乔宇的头部,乔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拐棍就要触到太阳穴,老太太却停下了,那股疾弛而来的劲风,也随之消失。
“你倒有些胆色。”老太太闷哼一声:“进来说话。”
乔宇大松了一口气,两条腿却挪不动,肖丽暗自好笑,和燕南一左一右,架着乔宇的身子往前挪动,乔宇走了好几步,两条腿才找到感觉。
老太太进了厅堂,进去后才发现屋子四周布满了五彩经幡,这些经幡他们曾经见过。
五彩是指蓝、白、红、绿、黄五色,蓝幡是天空的象征,白幡是白云的象征,红幡是火焰的象征,绿幡是绿水的象征,黄幡是土地的象征。这样一来,也固定了经幡从上到下的排列顺序,如同蓝天在上、黄土在下的大自然定律千古不变一样,各色经幡的排列顺序也不能改变。
而被称为经幡,是因为这些幡上面都印有佛经,随风而舞的经幡飘动一下,就是诵经一次,在不停地向神传达人的愿望,祈求神的庇佑。这样,经幡便成为连接神与人的纽带。
乔宇正色一看,经幡的确是经幡,但是上面印着的并不是佛经,而是招魂咒。
这些经幡是通灵师和鬼魂见面的媒介罢了,这屋子不知道来过多少魂灵,整间屋子除了这些遍布四面墙的经幡外,只有一张桌案和几个垫子。
老太太进来后盘腿坐在桌案后的垫子上,他们则各自找了垫子,学着老太太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乔宇注意到,老太太的目光一直跟着白颖珊走,时不时就将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这模样,着实让自己忧心。
“阴沉木棺是我死后的长居之地。”老太太闷哼一声,将手里的拐棍拍到桌案上:“我用了一辈子赚的钱得到它,你们让我交出来,凭什么?”
“您花了多少钱,我们可以付。”黄轩说道:“开个价。”
老太太突然暴笑出声,眼泪花花从眼角迸出来,她抬起手背,看到手背上的老人斑,面色微沉,轻轻地抹去眼角的眼泪后说道:“不是钱的事,我一个将死之人,要钱做什么?”
最麻烦的情况来了,众人目光集中在黄轩脸上,这位可是老练的商人,黄轩沉声道:“但您让我们进来了,这说明事情还有可谈的余地,不是吗?”
老太太闭上眼,黄轩说道:“来的路上,我托十里洋场的朋友打听了您的情况,您从十三岁开始发现自己可以通灵,却不是普通的阴阳眼,而是以自己为媒介,通过招魂让鬼魂附在自己身上与在生的亲人见面,这种方法利人却不利己,虽然可以赚得大笔的钞票,但取而代之的是折损自己的阳寿。”
乔宇不明就里,燕南附耳过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确认的是您一生未嫁,父母双亲过世后就独自一人生活,直到现在。”黄轩说道:“按理说已经心无旁骛,只是通灵师为职业度过一生就好,但是,为什么在寿命将尽的时候倾尽一生财力去弄一具阴沉木棺呢?尤其现在已经不时兴火葬。”
老太太看着黄轩的脸,微微低下头:“现在的年轻人都像你这般敏锐聪明吗?”
“还好,极少数。”黄轩此语一出,乔宇拧过头,吐吐舌头,挖槽,这厮吹牛的功夫越来越厉害,自吹自擂依然面不改色。
“我要阴沉木棺,是因为我从未年轻过。”老太太说道:“这件事情,你也打听过。”
“听说了,但不知道真假,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商人罢了。”黄轩说道:“一般身负异能者,总有与众不同的遭遇。”
“我从十三岁可以通灵开始,就被不同的鬼魂附身,而不久后家人就发现我和其他的同龄人相比,发育得更快,相对应得,老得更快。”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她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像是强行挤出来的,自己与众不同的一生,如果讲诉太快,是否会觉得可惜?
白颖珊若有所思,此时小心翼翼地开口:“换句话说,您从未年轻过,享受过真正的青春时光,普通女孩子应该经历的,您从未有过,这是您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不知道晚辈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