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雷气喘吁吁在门口站定,又下了台阶,走到青叶佛身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草原一别,已有数载光阴,不料今日还有重逢的机会。”
程大雷是个念旧的人,他前后两次因青叶佛得救,无论如何这份情要记在心里。却也没料到,青叶佛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但对方既然来了,程大雷就必须以礼相待。
青叶佛合十行了一礼:“贫僧浪迹天下,今日到了凉州,特来拜访程当家。”
程大雷扫到一旁的红尘了,这少年已经长大,模样和从前不同。只不过『看破人间』的四字幌子,程大雷是不会看错的。
他拱拱手:“请到府中说话。”
程大雷亲自带路,引着青叶佛到偏厅,三人分主客落座,有仆人上过茶。
“大师是世外高人,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大师到了这里,应该不是偶然路过吧?”程大雷问。
“明人不说暗话,程当家开门见山,贫僧也就不藏着掖着。今日到此地,是为了向程当家举荐一个人。”
程大雷目光落在小道士身上:“红尘了。”
红尘了起身:“小道见过程当家。”
程大雷摆摆手让他先坐下。青叶佛开口道:“此子的师父程当家应该也认得,近些年一直随在我身边,见过人情世故,也走过山川大河,肚子里是有些才学的。留在程当家身边,当能做些事。”
程大雷没有表态,目光从红尘了身上扫过。
青叶佛有些尴尬,莫非自己的面子不好使。他这态度是明显看不上红尘了么,程大雷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如果他看不上红尘了,自己的面子也没用。
红尘了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茶几上:“小道这些年走过许多地方,手绘一份山河堪舆图。当然,这图中只是大概,更多东西在小道心中。”
青叶佛扶须笑道:“今日帝国已危在旦夕,却也正是英雄做事的好时机。对此,了儿也有些见解,不如听他说说?”
红尘了起身,正要开口。忽然程当家一摆手,口中吐出两个字:“罢了。”
红尘了生生被噎在当场。青叶佛也尴尬得无地自容,知道你程大雷六亲不认,但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他咬了咬牙,心道:今日我就舍了这场老脸去抬举你红尘了。
他开口道:“程当家是听都不愿听么,若听完发现此子当真无有真才实学,再做判断不迟?”
程大雷冲青叶佛拱拱手:“大师前后对我有两次活命之恩,那北斗先生也曾指点过我,程某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过往之恩情我都记在心里。”
“那为何?”青叶佛一时不解。
程大雷面向红尘了:“北斗先生与青叶法师都是世外高人,你先后追随他们二人,这是你的造化。可是,我知道你还曾跟随过一人,你可记得?”
红尘了一怔,随即想明白程大雷口中所说是谁。
他叹了口气,道:“故人已逝,只愿林将军在九泉之下能得安息。”
“我那林兄弟是个厚道人,别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他死后被千刀万剐,也是他自食恶果,我冲谁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他已经死了。”程大雷看着红尘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一瞬间,杀意肆虐,红尘了与青叶佛都摆出防御姿态。青叶佛更是紧张,伸出手道:“程当家不可?”
杀意烟消云散,程大雷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是他咎由自取,我又能怪罪谁来。”程大雷摇头叹了口气:“我刚才说了,你有造化,拜了两个师父。他们都对我有恩,否则的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你性命。今天话说到这里,莫怪程某下逐客令,假若来日在遇见,程某人无论如何要送阁下去九泉,和我那林兄弟朝夕相处。”
青叶佛不曾想到竟是这般原因,程大雷并非看不上红尘了的才学,是根本看不上他这个人。
当初正义教起事,将帝国搅得沸沸扬扬。却是一场枯叶急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固然是因为林少羽报仇心切,可如果没有红尘了师徒忽悠,凭林少羽的本事,其实成不了大事。
今日程大雷不杀红尘了,也的确是看了青叶佛的面子。
青叶佛还想再说什么,红尘了已经起身,毕恭毕敬向程大雷行了一礼:“程当家,来日再会。”
程大雷盯着这个刚刚长成的少年,他已经从娃娃脸变得瘦削,干净的瞳子里有了锋芒。
程大雷笑了笑:“希望有再会的机会。”
红尘了有转身离去,青叶佛也站起身,看了看程大雷,再看了看转身走远的红尘了,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程大雷起身相送,口中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师已经一把年纪,何必在趟乱世这浑水?”
青叶佛苦笑一声:“既在红尘中,便免不得沾染俗事。乱世纷争,说来说去也是黎民百姓遭难。临别之前,老僧有一言所求,如果可能的话,希望这乱世结束在程当家手中。”
如今的帝国,多少人将黎民百姓挂在口中,所思所想还是自己的野心而已。不过,青叶佛说这话,程大雷是相信的。但他也不敢应承这大话,他拱了拱手:“尽力而为而已。”
青叶佛点点头,转身跨出城主府大门,追上了红尘了的脚步。
程大雷回到偏厅,发现那卷地图还留在茶几上。他随手打开,略略看了一遍。红尘了真才实学如何,程大雷没有见识到,单单看这份图,对方就不会是个酒囊饭袋。
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是红尘了临走前的眼神。
野心满满,锋芒毕露。
帝国走到今日地步,山河破碎,有亡国亡种之危。可这时候,同样也是英雄辈出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抱着和红尘了同样的心思,胸怀中满满的不服气,要在这乱世之中建功立业。
想到此处,程大雷叹了口气。说不得,自己给未来招惹了一位了不得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