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则的回复跟公司产品完全没有关系,却写着一行跟我有关的字:“苏妍,今晚,我会来找你!””
有人说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而一个人所承受的痛苦,何尝不是如此呢。在别人面前强颜欢笑,只有等到别人触及自己最柔软最恐惧的伤口时,才会展露出另一幅不愿意显露的模样。
苏妍的精神创伤逼自己想的更重,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在现在的诡异状况下,自己能怎样?只能把她刚结痂的伤口狠狠揭开,然后撒上一把盐,令她将最痛苦最想遗忘的深层记忆再次想起来。
“听苏琴说,你在失忆前遇到过怪事。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闻着她。
苏妍蜷缩在墙角,仿佛不愿意回忆,苏琴责怪的看着我,抱着自己的姐姐轻声安慰,就像哄小孩一似的。我坐在她身旁,用柔软的语气,同时使上了蹩脚的催眠法,自己不断的跟她搭话,然后引导她进入回想模式。
苏妍最近三年的记忆果然是空白的,以我刚学了不久的半吊子催眠法,不可能将其捡回来,可是对女孩并不那么拒绝回想的记忆,倒是有了点效果。
苏妍慢慢放松了,用梦呓似的语气讲述起那段骇人的故事。
“之前的事情,琴琴说她已经跟你讲过了。我晚上从公司回家,路过郊区时,钻入草丛中想方便一下,可是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适当的地方,正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了一些破败的房子,所以就在那里蹲下小解。”苏妍叹了口气,缓缓道,“现在想来,那就是自己灾难开始的起因。
“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人也很正常,就回家去了。”
苏妍正说着,苏琴突然打断了她,“姐姐,我在那个废墟中找到你衣服的碎片,你确定在那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妍摇头道:“我记得真的什么也没发生,或许是树枝什么的将布料扯掉了一块吧,总之,怪事是第二天才开始的。这些事情我谁都没告诉过,就连小琴也不清楚。
“第二天是星期五,我一大早就回公司上班。我至今都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我在公司负责维护对外的一个网页论坛,算是做着版主一类的工作,每天说累不累,可是很费神。有对公司产品不良的留言都需要回复,实在不能解决的就删除,总之要让看版面的人觉得公司是很负责任的。
“那天出现了一则公司产品有品质问题的po文,要知道公司规模并不大,在网路撒谎能够也没有太多的人齐,平时来网站的人很少,可那则po文却是个例外。在po文发出来十分钟后,下面的恢复居然攀升到了两百多则,我很惊讶,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正常来说,网站一天的浏览量都没有一百个IP呢。
“我觉得很可能是出了大事,所以就开始着手解决。刚刚看到一百九十五则回复,再往下按了方向键,发现居然回到了第一百七十三则,顿时感觉有些不对,但也没怎么注意,以为是自己按错键,就下意识的继续往下看。可又看了几则后,突然发现荧幕再次回到了第一百七十三则的回复上。
“接下来,不论自己怎么操作,讯息一直都停在那儿一动不动。我一时傻了,看了内容后,顿时吓了一大跳。
“第一百七十三则的回复跟公司产品完全没有关系,却写着一行跟我有关的字:“苏妍,今晚,我会来找你!”
“第一时间,我觉得肯定是公司里有人在跟我开玩笑,于是给我朋友打了个电话,狠狠骂了她一顿。朋友觉得莫名其妙,在搞清楚缘由后,她发誓自己没做过这种事。我信了,因为公司的规定很严,朋友也不是那种做了恶作剧不承认的人。所以我也没将其放在心上。
“但那一天,怪事一直层出不穷,我看的每则po文上,都写着同样的蚊文字:“苏妍,今晚,我会来找你!”
“我被吓到了,连忙拨通公司网络技术部的电话,询问公司网站的点击量今天有没有异常,答复是,和往常一样,只有寥寥几十个IP进入过。再问今天的帖子回复量后,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论坛上的帖子自始至终只新增加了一个,回复也寥寥,不到三个,其中一个还是我写的回复。
“根本没有个帖子的回复量达到了两百多!我用颤抖得手点开了论坛,再次将看过的帖子显示出来,这一次险些将我吓晕过去。只见每个留言的每个回复,都密密麻麻的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字——“苏妍,今晚,我会来找你!”
“我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难道是电脑骇客高手在开我玩笑?我立刻将整个帖子快速列印下来,可是列印表只吐出了两张纸,上面用黑色墨水列印着再正常不过的问答,哪里还有那些可怕的关于我的回复?
“我几乎虚脱了,满头的冷汗。我以为是自己累了,所以下午请假休息,可心底深处老是挂念着那些回复。是谁晚上会来找我?为什么要找我?我是不是该改变一下行程,到陌生的地方躲一躲,一面有心者摸透了行迹?
“我的人生很简单,没觉得自己得罪过人,但俗话不是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小心一点终归没错的。就算自己真的看花了眼,也可以当做短途旅游,散散心。”
“我记起来了,姐姐你下午跟爸爸说想要去柳城的二姨家玩。老妈当天没事情,也跟你一起去了。”
“对,我买了当天的长途客运票,马不停蹄的就离开了土薛镇。”苏妍点点头,继续回忆道,“去柳城要坐一整晚的客运,我想在客运上,就算有人找我的麻烦,应该也没办法吧,毕竟客运一直在行驶,出不了问题。
“事实上,车刚开出土薛镇不久,天就黑尽了,由于要开十个小时,长途客运上的全是卧铺。我妈在我旁边,一个没靠窗的位置,跟我唠叨了几句后很快就睡着了。我吃了点零食,没敢用手机上网,便翻了翻小说,眼看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车前灯划开夜色,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我将一部短篇小说看完已经快接近十二点了。严格的说,再过几分钟,今晚就要过去了,我安心准备睡一觉,微笑着闭上眼睛,看来今天一整天,真的是自己吓自己,什么怪事都没发生嘛!
“可刚转过这个念头,自己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起来,耳畔传来一阵讲话声,声音不大,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显得很清晰,似乎有人在絮叨着什么,不过明明是那么清晰的声音,我却始终听不懂那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说话的是个男人,离我很近。我打了个激灵,顿时睁开眼,却看到周围空荡荡的,每个人都在睡觉,说话声随着我睁开眼睛的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客车上乘客不错,加上我和我妈,总共也只有七八个,就连司机都是女的,男性乘客不过三个而已,离我都挺远的,他们就算都没有睡觉,说话的声音也不该如此清晰的传进我耳里。
“我怎么想都没想明白,怀疑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且那时突然感觉特备困,于是就继续睡觉。刚闭眼,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清晰的犹如就在我的耳旁,我立刻害怕起来,我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怎么挣扎也睁不开。我已经完全没了睡意,可仍旧没办法将眼皮撑开,仿佛双眼全被胶水黏住了似的。
“我非常害怕,虽然没有睁开眼,却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能看见什么东西了。刚开始是一个非常小的小点,黑乎乎的,我却看得很清楚,可突然间小点就变得非常大,越来越大,仿佛将我吞噬了似的,大得可怕。
“还没等自己尖叫,小点便缩了回来。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简单的图形,和小点一样,它转眼间就变得非常复杂,之后的几分钟我简直是备受折磨,举凡像尖利的东西变得很柔软,细细的东西变得如同宇宙般粗壮,总之就是一个极端变为了另一个极端。
“不知打哦这种事情折磨了我多久,猛的,眼前阔然开朗起来。我仍旧闭着眼睛,但是自己却神奇的能看到自己身旁发生的事情。我能看到自己在尖叫,司机停下了客车,整车的人都围拢在我身旁,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老人们说我是不是中了邪。
“我妈使劲的摇我,但我没办法动,也不敢动。心底有个非常清楚的念头,那个念头虽然莫名其妙,可自己不敢尝试,我觉得只要我一动就绝对会发生可怕的事情,莫名的恐惧爬满了整个身体。
“我看着自己一边尖叫一边发抖,身旁的一个老妇人似乎很有经验,一边在嘴里念叨着:“你女儿是丢了魂,快替她把魂叫回来。”
“她一边掏出一截红绳子放在我的脖子上,使劲的掐住了我的人中。
“我妈不停在我耳边叫唤我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处于传说中的灵魂漂浮状态,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差点吓得我魂飞魄散,只见不知何时,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男人的影子,紧紧贴在我的躯体上,如果灵魂也会感觉到冷的话,当时我立刻就手脚冰冷起来,恐惧感席卷了自己的一切感官。
“黑影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朝我咧开嘴笑起来。他黑乎乎的嘴里,似乎有什么一闪一闪的东西在不断的明明灭灭,异常恐怖。”
讲述到这里,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寒风吹了过去,通体发冷。苏琴缩着脖子,将姐姐抱得更紧了。雪衣明显没有听过如此恐怖的故事,表现得更是不堪,柔弱的身体使劲的朝我肩上靠,恨不得将自己全部塞进去。
软玉温香靠着,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思维越发凌乱起来。
黑影,又是男人的黑影,这团黑漆漆的影子到底在这次事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他无处不在,丝丝联系着苏家的方方面面呢?苏青与苏妍身上,他出现了,苏家惨案中,他也出现了。
究竟,他是哪种存在?我实在无法揣测。
“后来,后来怎样了?”苏琴感觉嘴巴有些发干,用哆嗦的声音问。
于是苏妍继续讲了下去。
“多亏车上那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她见我全身发抖抖得太厉害了,就将红线从我的脖子上拿起来,缠在太阳穴附近,绕了一圈又一圈。说来也离奇,那黑影似乎有些忌讳红线,他抬头后一直盯着我,死死的盯着我看,然后就在我眼皮子地下失去踪影。
“我终于有了点知觉,眨眼间,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身体。有肉体的感觉十分充盈,只是依旧很冷。不是害怕的那种冷,而是真的很冷。”苏妍觉得自己很难描述那种寒冷的感受。
“我明白。”我再次联想到了苏琴失踪后浴缸里的温度,那彻骨的与温度无关的冷,实在没办法用言语形容。
苏妍看着我,“我妈摸着我的手,惊讶的说“妍妍,你身子怎么那么冰?”我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着周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惊讶,年龄小的女孩好奇的同时也十分惊恐。我眨巴着眼,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妈给我倒了杯热水,我用颤抖的手接过来,缓缓喝掉,之后出了一身冷汗,这才舒缓许多,我妈说看我的模样就爱你知快将她吓坏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尖叫,还有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就算到了二姨家,都没有恢复。
“第二天,我用一整天的时间想着车上的事情,还有那个回复。上面说“今晚我来找你!”还确切的知道我的名字,在联想到昨晚发生的诡异状况,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果然有东西在针对我,而且,那东西拥有超自然的力量。或许,他已经找到我了!
“事实证明了我的猜测,那个东西,那个黑色的男人影子,真的离我越来越近。在二姨家住下的当日晚上,怪事再次发生了。我在客房睡觉,我妈怕我一个人害怕,就陪着我。
“我们一直都回避着客运上发生的事,我本来是睡不着的,可快接近午夜时,脑袋就开始不清醒了,我梦见许多东西,梦见十岁的苏青站在四合院老家的院子里发呆,那时苏青的年龄还小,她爬到墙角的假山上,和假山旁的一团空气说着话。不,随后我才看清楚,那不是一团空气,而是黑影,我曾经看过的男性黑影,黑影将长长的、蚯蚓似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我甚至能听到声音。”
“黑影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我连忙问。
“死了都不会忘。”苏妍打了个寒颤,“黑影说,再过十六年,你就要嫁给我了。苏青不懂什么叫嫁,所以欣喜的点头,然后,黑影的手突然变长,抓住了我的胳膊,看着我说:“至于你,再过不久,就是我的了。”我吓得不断尖叫,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哭得稀里哗啦,泪流满面,止都止不住。
“我妈又被吓到了,手足无措的拿了根红绳,学着车上老太太的方法在我的脸上乱绑着。二姨家的人都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她家里有个女孩,大约四岁左右,大声笑我这么大了还哭鼻子,修修,然后我惊恐的看到那个女孩望向了我的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站在那儿。
“可是客房的床是挨着墙壁摆放的,后面哪里有站人的空间,更何况所有人都站在门口。我连忙问女孩:“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女孩居然点点头说:“苏妍姐姐,有个叔叔站在你身后,是他让你哭鼻子的吗?”
“二婶被吓到了,连忙呵斥她:“小孩子别乱说话,苏妍姐姐背后什么都没有。”还让她连连“呸”了三声,将邪气吐走。
“我惊恐的回头望,只见背后的墙上真的有一个黑影,我在汽车上以及梦中看到过的那个男人黑影。他没有看我,却看着二婶家的女孩,直直的看着,仿佛遇到了很感兴趣的事情。
“从二姨家回去后不久,那个女孩就死了,死亡原因每人清楚,据说是走在路上,走着走着就像被什么追打似的不停跳着,然后便莫名其妙断了气,尸体在艳阳下曝晒着,却散发着丝丝寒意,恍如从冰窖里刚去出来的冻肉。”
“苏青的生日究竟是哪天?”我听着这比鬼故事还玄乎的简述,头都大了。如果是单纯的小说还是挺引人入胜的,可以作为聚会时的话题,可这确实苏妍的亲身经历,而且我无法解释,那种憋慌的感觉实在令人难受。
“我不知道。”苏妍和苏琴同时摇头,也是,在这个儿女几乎都不记得自己父母年龄与生日的年代,要让她们记住一个堂兄妹的生日,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出乎意料的是,雪衣居然举手雀跃的说:“我知道。苏青小姐的生日是五月十五日,我记得每年生日有一个女孩都会送给她礼物。”
“五月十五日?不正是今天吗?”我有些失望。
黑影说当苏青二十六岁就会接走她,看来她的失踪和自己的生日没关系。不,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我突然眼前一亮,又问:“雪衣,你说的是西元还是农历?”
“苏青小姐的生日一直都是你们嘴里的西元,怎么了?”雪衣眨巴着眼,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却几乎要跳了起来,连忙翻开手机上的万年历,“二十六年前的五月十五日,应该是农历四月初二,正好是苏青失踪的那天。看来她的失踪,果然是和黑影、苏家,甚至整个杨家村有关。”
雪衣不解的看着我。苏琴和苏妍对视了一眼, 道:“和苏家有关我们能够理解,可苏青怎么会和杨家村扯上关系了?”
我并没有急着解释,从破旧屋顶的缝隙望着深蓝的、漂亮到不真实的天空,轻声说:“你们不觉得这个村子实在很古怪吗?”
“就算再古怪,我而已没有发现哪里和苏青扯上关系了。”苏琴反驳道。
“那么,雪衣,你认为自己是什么?为什么杨家村的村民会那么尊敬你?为什么整个村子就只有你一个人悠闲,什么事都不用做?”我又将视线转向雪衣。
女孩的脸上滑过一丝疑惑,茫然的回答:“我、我不知道。”
“我隐约猜到了一些,你何苏青在梦里的连接并不是偶然,因为你和她,或许是同一类人。”我慢悠悠的说。
“我和苏青小姐是同一种人?哪种人?”雪衣昂起头,不明所以。
“祭品!”我就爱你个在嘴里咀嚼了许久的两个字终于吐了出来。
苏妍苏琴来那个姐妹,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雪衣仍旧没明白。
“我说你是祭品,当然有理由。在一个愚昧落后的地方,人口在逐渐减少,眼看就要灭绝了,那么,人们通常都会透过最直接的手段来恢复村庄的生机,那就是献祭。”
我缓缓道:“在每个民族每个文明中,祭品通常都是不满十八岁的女性,纯洁漂亮,在献祭前拥有特权,过着丰衣足食的美满人生。雪衣,你在路上不是曾经跟我说过,其他同龄人,在十六岁时,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只有你没有媒人做媒,甚至没同龄异形敢跟你交流吗?”
雪衣愣愣的点头。
“这就是证据,因为你是杨家村供奉的神灵的妻子,所有人都畏惧你。”我又道。
雪衣终于弄懂了我的意思,摇头笑道:“这怎么可能,我,我……”
女孩没能继续说下去,似乎她也竹简觉得村民的态度对她有点不太正常,或许,唯一的解释,也只剩下我提到的缘由了。
“夜不语,你的意思是,缠着我们苏家、我姐姐、苏青,以及我看到过的黑影,就是杨家村祭祀的神灵?”苏琴颤声问,“可那个所谓的神灵,怎么会跟我们结下梁子,跟我家过不去呢?”
“我不清楚,这也是我们必须要搞清楚的事。”我缓缓摇头,“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今天我听得最多也是自己说的最多的辞藻,无奈而又无力。
“但是有一点我知道,我们必须尽快,马上逃掉,逃出村子。”我将望向天空的视线瘦了回来,语气焦急,“我老是有种急迫感,似乎有某种危险正在靠近。如果不尽快逃跑的话,就再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