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失利

  长恭和恒伽率了大军,日夜兼程赶到了宜阳。由于宜阳已经被宇文邕所率的周军占领,所以他们先在离宜阳城不远的柏谷暂时驻扎了下来,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夺回宜阳。此时,斛律光的大军正在华谷和韦孝宽所率的大军对峙,也在寻找着合适的时机准备一战。

  宜阳城。

  年轻的帝王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风吹起他的发丝,在这晨风中微动,宛若一匹飞泻着的黑色瀑布。他那俊美的脸上神情恒常不变,上面笼罩着一层如浮云般变幻莫测的光芒。

  “陛下,兰陵王和斛律恒迦已经到了柏谷了。”齐王宇文宪匆匆走上了城墙,在他身后开口道,“一切都在陛下的意料之中。”

  “哦?来得倒快。”宇文邕的嘴角边扬起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有韦孝宽拖住斛律光,那么来宣阳的最合适人选也只有兰陵王了。”

  “那么陛下,是否照计划行事?”

  宇文邕点了点头,“也该让我们的突厥夥伴做些事了,你立刻传消息给他们,就让他们照原计划行事。”

  宇文宪应了一声,又笑了笑,“陛下,这次恐怕兰陵王是输定了。他们一定还以为那些突厥军会从漠北的关口过来呢。”

  宇文邕冷冷一笑,“就算他们知道突厥军不从漠北经过,也绝不会猜到突厥军要去的地方。”

  “陛下说的是,那我们就只要守在这里以逸待劳就可以了。”宇文宪露出了佩服的神色,“只要突厥人一行动,兰陵王一定会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匆忙提前攻城。”

  “不错,不过就算那样,我们也未必能一定取胜,那个人毕竟是兰陵王。”宇文邕面无表情的说道。

  “上次没和他交手实在是可惜,这次总算能见识见识所谓战神的真本事了!”宇文宪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泽。

  “记住,一定要活捉她。”宇文邕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看那片晴朗的天空。天蓝得清澈透明。平静得连一丝微风也没有。

  如同静止的时间。

  也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长恭在安营扎寨之后,立刻派出了探子每天去查探宜阳城的情况。一连五天下来查得的情况,让长恭感到很不乐观。

  “周人这次的防守实在太严密了,如果硬攻的话,恐怕连一半的胜算也没有。”长恭罕见的露出了忧色,“而且现在虽然是初春,可这里天气却是格外寒冷,这些周人每天晚上用水浇灌城墙,冰厚墙滑,根本就很难爬上去。”

  “所以现在,我们只能再等等。”恒伽看了她一眼,“以我们的大军人数来说,也是落在下风,所以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只可惜斛律叔叔的大军被韦孝宽拖住了,不然我们两军会合,胜算也会大一些。”长恭低低说道。

  “所以我说了,如果能再等上半个月左右就好。”恒伽抬头望了望天空,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很快就要起南风了,到时这里就会变得温暖,至少冰厚墙滑这一点不会再成为威胁。”

  长恭心里一喜,忍不住抓住了他的衣袖,“真的吗?恒伽?这你都看得出?以前的打仗时你怎么不早说!”

  恒伽微微一笑,“以前打仗时,好像也没有用到。你不问,我又何必说出来。”

  长恭看着他唇边淡淡的笑容,心里微微一动,神情也变得温和起来,低低说了一声,“恒伽,谢谢你。”

  恒伽好笑的挑了挑眉,“就为这点事说谢谢,这可不像兰陵王的作风。”

  “不……”她垂下了眼睑,“不只是因为这个才说谢谢……恒伽,真的谢谢你。有如果没有你,不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

  他的目光在一个瞬间变得失神,变得不可置信,在下一个瞬间就缓缓的湿润了,最后变成无底的温柔,墨黑色盈盈的温柔。那同样温柔的声音里却透着几分感动和酸涩。

  “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长恭的身子微微一震,在这个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她的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了以前发生的一幕。

  “恒伽你疯了……我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好兄弟……”

  “是的,所以我已经厌倦了做好兄弟的日子。”

  她像是想甩去什么似的甩了甩头,那一次,也不过是恒伽一气之下的冲动吧……

  两人的视线蓦的在空中相遇,却又逃避似的同时转了开去,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王爷,斛律都尉!不好了!”探子焦急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份寂静。长恭已经霍然起身,朗声道,“什么事这么惊慌!”

  “王爷,突厥的轻骑兵攻下了统关、丰化二城,截住了我们的粮道!”

  “什么!”长恭的脸色大变,在这样长途的行军打仗中,充足的粮草是取胜的必要条件,如今粮道被截断,后果不堪设想。

  “那么现在军中的粮草还能支撑几日?”恒伽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负责粮草的队伍没有到的话,军中的粮草只够支撑五天了!”

  长恭猛地扯下了头盔,发狠的掷了出去。头盔在空中甩出几个别致的弯曲,咕噜咕噜滚出很远。“这该死的宇文邕!一定是他想出来的损招!”她的拳狠狠地落在冰凉的桌子上。

  “长恭,你冷静些。”恒伽起身捡回了那个头盔,在他的记忆里,长恭在战场上很少有这样烦躁和焦灼的时候。

  难道是因为——还没有完全从失去了九叔叔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长恭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突厥骑兵怎么会忽然攻下了统关、丰化二城?漠北那里不是有须达守着吗?”

  探子忙道,“回王爷,听说突厥可汗以大队人马引开了斛律大人的注意,趁机让这批轻骑通过另一条路转入统关的。”

  “再加上这两个地方守卫的士兵少,地方又偏僻,我们也根本没想到他们会打那里的主意,所以用一支精锐的轻骑攻下这两个地方也不奇怪。”恒伽看了看她,“长恭,恐怕我们不能等到半个月后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速战速决四个字。在这一瞬间,两人倒忽然又同时笑了起来。

  “等拖到没了粮草的时候,恐怕连打仗的力气都没了,还不如趁这几天还有粮草,一鼓作气强行攻城,破釜沉舟倒还有几分胜算。”长恭咬了咬嘴唇,一字一句道,“我兰陵王是不会输的,永远也不会。”

  恒伽抬起头,他看到那双黑眸里流动的尽是坚定。望进去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周围浸满了水气,所有的喧嚣似乎都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就让我们好好打一仗。”他忽然伸出手,轻轻覆在了她的手上,“不论生死,不论成败,尽力而为,问心无愧。”

  她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收回手,手上,渐渐温暖着,心口,渐渐暧昧着,就仿佛有一股暖流涌向她似乎空旷如也的心中,顿时滋生了一种安心又柔软的感觉……

  烛火在一旁轻轻摇曳着,橘红色的火焰看起来明亮而温暖——

  第二天是个极其糟糕的天气,天空阴沉晦涩铅色的云团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仿佛有一场暴风雨一触即发。寒冷的风吹来,地面上的枯草,波浪似地翻滚起来,闪耀着黄色的光泽,透着一种荒凉。

  宜阳城上一片死寂。身穿黑衣的周军,也如同天上的乌云一样。他们静立不动,只是准备着迎接一场残酷血腥的大战到来。城墙下,怒马鲜衣的队伍连成一线,身穿着红衣的齐兵就好像火焰般燃烧着这片黑暗,一眼望去竟是格外的醒目。

  宇文邕的目光早就落在了为首的那位主帅身上。那狰狞的鬼面具,为她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威严,她就像是是一位火焰般的人,散发着像要燃烧殆尽这世间万物的激烈灼热,让人心生敬畏的张扬于天地间!

  那迎风舞动的大旗上清晰的写着四个大字:兰陵王高!

  在战场上,只要有这几个字出现,就会让敌人害怕的颤抖……

  长恭缓缓伸出了手,指向了前方,坚定有力的大喝了一声,“上!”

  她的话音刚落,齐军的第一批攻击部队就冲了上去!宇文邕的眼中流转着冷酷的光芒,轻轻做出了一个手势。只见刹那间铺天盖地的箭雨蔽天而下。令人心寒的飕飕声过后,许多利箭穿透了齐军的铠甲,一个又一个,一片又一片的士兵纷纷倒地,顿时染红了地上的枯草,到处晕染着死亡的颜色。

  “嗖嗖!”几十支巨大的弩箭射到长恭周围的骑兵中间,不少马匹被射倒,兵士纷纷滚落于地。

  长恭勒紧了缰绳,躲过了这次攻击,又望了一眼恒迦,见他没事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前方不停得有士兵被射倒,但后面的的骑兵飞速奔向城池,嘶鸣之中,上千匹战马,几乎贴着地面,风驰电掣般地直朝宜阳城狂奔。钉过掌的马蹄,把大地踏得轰鸣着,颤抖着。

  但正如长恭所知道的,周人的防守非常严密,齐国的士兵几乎冲不到护城河,就被箭弩射杀或者被城上抛飞的石块砸死。侥幸有数百兵士冲到城墙边,由于冰厚墙滑,他们努力拼死,根本不能爬上去。爬到一半的,不是被周军用石头砸死,就是用烧熔的铁汁烫死。侥幸爬了上去的,由于人数太少,不是被杀就是束手就擒。

  在这个血色地狱里,光与剑影显现出死神的微笑,嚎哭与惨叫谱奏出地狱的旋律。

  长恭狂策着自己的飞光马,一股作气的冲过了护城河,耳边箭声不断,被她用长剑砍落的箭更是不计其数。银色的河水和着晶亮的鲜血飞起来,在她面前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残酷的花。

  就在快到了城下的时候,正爬到城墙中央的一个士兵忽然惨叫一声无力地向后摔了下来,鲜血也随着箭一般地喷射出来,她眼中的整个世界在瞬间都被染红了。只觉心里一阵酸痛,那是和她平日里亲近的卫兵,昨天还和她说过话…

  长恭没有任何表情的扭过脸去。那张面具也遮掩住了她的任何表情。

  男子汉,能为自己的国家而战,能死于疆场,是一种荣耀。

  在一片人仰马翻声中,宇文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人,那个刀刃流淌着鲜血,拂拭着腥风的她……这个人……如此的……与众不同,站在这些人当中,宛如天神于凡尘般……

  ——就仿佛如喷薄而出的艳阳——灿烂耀眼!

  “陛下,这次我们用烧溶的铁水来攻击他们,果然效果非凡!”宇文宪在一旁兴奋地说道。

  宇文邕只是略微弯了弯唇,没有说话。比起石头,烧溶的铁水杀伤力是惊人的。不过他没有想到,这样的主意居然是他的皇后所想出来的。

  长恭觉得自己的军队已经陷入了一种困境,只听见周围马蹄轰鸣,前几波攻城的骑兵很快败退下来。奔逃回来的人马,几乎所有的马匹上是空的。在她的身边,还不断有士兵被弩箭射死……她明白,再继续下去的话,折损只会越来越大,不得不在心里做出了撤军的决定。

  “长恭,我军要立刻回撤!”恒伽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身侧传来,她一转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两人目光短短交接一瞬,恒迦也立刻明白了她的决定。

  就在她准备发出命令的时候,周军的进攻却忽然停了下来。

  暗红色的夕光仿佛泼墨的鲜血,将天空染成绯红一片。千万只归鸟振翅飞起,掠过头顶,洒下一片喧嚣的寂静。悲风卷起木叶,呼啸着扫过惨烈的战场,然而在长恭的眼里,一切都空无颜色。

  在她的身边,齐国上千名士兵的尸体,倒在宜阳城外。血,流出后,很快凝结,变成了黑紫色。那些地上流淌的血被冷风冻结起来,闪烁着奇怪的光芒。

  这时,她发现自己队伍中的士兵脸上开始变了色,顺着他们的目光,她抬头望向了城墙上。

  周国人开始处置被他们捉到的齐军军队的俘虏。他们强迫被俘的兵士每排十人,跪在城头上。

  “听好了,你们之中谁要是投降我们大周,本王就立刻放人!”宇文宪手提长刀站到了他们的身后,浑身散发着凛凛杀气。

  那跪着的十名士兵默默低着头,恐惧表现在他们的微微颤抖的嘴唇和眼睛里。但面对城下的同伴们,他们没有一个求饶,紧紧地闭着嘴,一声不坑。

  宇文宪似乎有些恼了,揪出了其中一个士兵,怒道,“你,只要你求饶,本王就放你回去!”

  那士兵的脸色变得煞白,却更紧的咬住了嘴唇,死活不说一个字。

  “好,你也算是个汉子!”宇文宪的眼中掠过了一丝赞赏的神色,忽然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的砍下了他的脑袋!鲜艳的血喷洒在城墙上,犹如红光四射,也灼伤了所有齐国人的眼!

  长恭紧握双拳,眼里窜动着的濒临爆发的狂怒火焰几乎快将面前的一切撕碎,深深的仇恨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她只觉得全身每一根骨头全都喀喀作响,好象寸断一样的剧痛。

  那些——都是她的同伴啊……

  剩下的士兵们开始微微颤抖,却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如果不求饶,下场就会和他一样!”宇文宪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果然都是有骨气的人。”一直冷眼旁观的宇文邕忽然开了口,“不过,有时骨气是最没用的东西。你们难道不想回家?不想回去和父母妻子团聚?不想享受天伦之乐?想要这一切其实很简单,只要投降,你们就能回家。”

  回家这个词,对这些征战在外的士兵们来说,是个多么温暖的存在,可此时此刻,这又是多么残酷的字眼。他们都很害怕,都想回家……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违背的信念。信念是什么?信念就是在生死关头,离成功最近的关头,离幸福只有一步的关头,即将失败的关头,即将失去生命的关头——永远都无法背离的东西。

  所以,即使再也回不了家,也绝对不能违背自己的信念。

  他们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带着绝望的神色,颤抖着等待死亡的到来。

  宇文邕的眼中微光一闪,做了一个手势。只见几名周军士兵上了前来,扬起大刀,逐个砍掉他们的头颅,然后,他们把无头的尸体一个一个推下城墙。

  一排俘虏被杀完,又有一排俘虏被推了上来。同样的没有一个人求饶。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了一阵低低的鲜卑语的歌声,隐隐约约飘进了宇文邕的耳中,他的心忽然狂乱的跳了起来,这个声音——他有些失神的望向了那戴着面具的年轻将军,心里微微一动,眼前却不知为何蓦的浮现出了很多年前草原上的光景。

  一瞬,只是一瞬而已。

  天是冷的,却冷不过歌声中沉沉的伤痛。众人先是震惊的望着唱歌的兰陵王,然后就听到斛律恒伽也低低跟着唱了起来,然后,一个,一个,又一个,好像受了感染一般,城下几乎所有的士兵们都在低低吟唱着这首歌谣,清越中带着沉重,激昂中夹杂着悲凉,有着金戈铁马的豪壮,又有着花落水流红的清愁,似诉凌云之志,似抒离别悲怆,那仿佛浸了泪的悲凉漫天遍地,仿佛是为同伴们送上的最后的挽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万物都好象步入一个沉眠的空间。忽而高昂,忽而低吟,那歌声似乎把士兵们带领到遥远的古老年代,那时花香漫长,流光交错。花野上徐徐浮漾着阳光,既温柔,又似乎母亲用细嫩的手掌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脸颊。心中无尽的伤痛仿佛都可以被歌声的奇妙安慰感所抚平。

  那些即将赴死的士兵们脸上的绝望渐渐消失,随之取代的却是一片平静和骄傲。

  虽然他们回不了家,可是,他们却是为了守护着自己的家人而死……这是他们的故土,是他们的家园,是他们誓死也不能失去的地方。

  宇文邕目光一转,看到身侧的宇文宪竟然也露出了一抹感动的神色,不由微微蹙起了眉,沉声道,“还不立刻照计划行动,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宇文宪一愣,赶紧示意手下将剩余的俘虏全都砍去了脑袋,然后用霹雳车把那一百多个血

  淋淋的人头抛向齐军队列。人头和石头就是不一样,落在地上,它们并不弹跳。滚了几滚,就不动了。

  齐军的步兵、骑兵在城下列阵,皆仰着头,默默注视着周人的举动。一种膨胀的无声的仇恨,即使在降临的暮色中,宇文邕也能深刻感受到。他不动声色的望向了那个人。

  明明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憎恶,流动在她身上却可以不动声色。

  没有色厉内苒的挣扎,她却叫他明白了原来憎恨还有这样一种表现方式——

  那样平静,却咄咄逼人的触目惊心。

  ——那种平静,比激烈的情感释放更凌厉峥嵘,更直接伤人。

  因为那样平静的深恨与愤怒,是高高在上不可压制的存在,气势磅礴凛冽不可侵夺,高标冷漠地覆盖下来,仿佛将他藐视无存。

  “立刻后撤!”长恭一声大喝掉转马头,她控制住自己的怒气,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她清清楚楚的明白一件事,这一仗,她输了!

  “陛下,兰陵王他们就要回撤了。”宇文宪凑了过来,脸上却浮动着诡异的笑意,“不过,他们一定想不到柏谷那里……”

  “这一次,朕要他们全军覆没。”宇文邕冷冷地盯着那个身影,“到时你就按原计划带兵去追击他们。”

  “不过这兰陵王果然名不虚传,到时能不能活捉她,臣也确实没有把握。”宇文宪笑了笑,“不过,陛下,此人必定也是不会投降的。您真要活捉她吗?”

  宇文邕的眼中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似乎犹豫了一瞬,忽然拿起了旁边的弓箭,张弓搭箭,对着城下的一个人缓缓的拉开了弓弦。

  宇文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讶的发现皇上对准的目标竟然是——兰陵王!

  “陛下,您不是要活捉……”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又看到皇上的手移动了一下,那支箭所指的方向已经对准了另一个人——齐军都尉斛律恒伽。

  锋利的三角箭头闪烁着幽幽的寒光,令人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