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维尔听完,两肩抖了抖:“停,大白天的,别说这么吓人的话。”
珞珈奇怪地看着他:“你可是创世神,这些东西都是你创造的,你怕什么?”
……对哦。
格维尔理直气壮地说:“这能一样吗!我创造这些的时候,只是想要讲个故事。现在身临其境,感受当然不同了。”
珞珈点开任务界面,发现任务提示变了。
【母亲的悲吟:去乔娜家里查明真相】
真相……
这就意味着她的推测是对的,乔娜土葬孩子的背后另有隐情,不是只有“不肯接受孩子的死亡”这一个原因。
“……先找个地方把乔娜安置一下吧。”
珞珈环视一圈:“她的家在哪里?”
壮汉约克终于摆脱了痒痒咒,闻言立刻喊道:“你要干什么?”
珞珈说:“帮你解决家务事。说吧,你家在哪里?”
约克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但想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违抗一位魔法师,于是不情不愿地伸手指了指:“一直往东走,有白色栅栏的小房子就是我家了。”
他撇了撇嘴:“不用担心认错,你能在花园里看见‘那个东西’。”
“好,为了你自己的安全考虑,天黑之前,不要回家。”
约克嘟囔着:“谁要回去和‘那个东西’在一起。”
珞珈向乔娜招了招手:“走吧,咱们一起回家。”
“回去和你的孩子在一起。”
“孩子,我的孩子……”
乔娜魂不守舍地跟在珞珈身后。
小泥村很小,往东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一间有着白色栅栏的小房子。
门前的院子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里面埋葬的应该就是孩子的尸体。
人类已经抛弃土葬的习惯很久了,现在只有矮人才会在深山修建坟茔。乔娜的这个小土包十分简陋,土都没踩实,连朵野花都没有。
“你给她取名字了吗?”
珞珈问:“如果没有的话,就取一个吧。”
母亲取的名字拥有比其他名字更强大的魔力。
“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乔娜说:“我叫她安妮。”
珞珈点头:“那就好。”
进入房间之后,珞珈给乔娜施了一个昏睡咒,让她直接睡死了过去,接着把她扶到床上躺下,自己开始搜索乔娜和约克的家。
这是一间典型的农户小屋,一进门,右手边是一张小小的餐桌,上面摆着水壶和餐盘。餐桌旁是一个柜子,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杂物。
左手边则是一张木板床,床前有一个炉子,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应该就是在这个炉子上做。
珞珈把乔娜扶上床时,掀起床单看了看。
床板上腻着一层黄褐色的污垢,用力按上去咯吱咯吱地响,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塌了。床单也潮乎乎的,底下垫着一层稻草,稻草中还爬着一些可疑的小虫。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农户之家。
珞珈提起炉子上的水壶,摸了摸,发现水壶是凉的,再一看炉子里,只剩下一堆凉透了的炭灰。
她又拉开餐桌旁的柜子翻找,发现柜子里只有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黑面包,掰开一看,里面掺着盐巴粒大小的细砂,远远不如她在莉莉丝那里花了两铜币买到的那块。
除此之外,这个房间里再也没有食物了。
显而易见的,也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格维尔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掠夺’用的倒是挺顺手嘛。”
他接触过的玩家大多都有这个习惯,来到一个新地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能搜刮的东西都搜刮走再说。
没想到珞珈这个浓眉大眼的,也来这一套。
“别闹,”珞珈说:“我办正事呢。”
检查完室内之后,她又来到小院里。
白色栅栏围起来的院落分为前后两块,前院杂草丛生,衬得那块小小的土包分外显眼。后院却一根草也不长,土地还踩得很瓷实。
后院的栅栏也比前院的更高更结实一些,还开了一个小门,方便进出。
珞珈拽了拽后院的栅栏,十分肯定地说:“这里曾经圈养过动物。”
她把法杖斜插/进地里,挖了一块泥土出来,放在鼻端闻了闻,肯定地说:“有羊粪味儿,这里以前是羊圈。看栅栏圈出的规模,至少有五只羊。”
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是很久以前了。
格维尔坐在栅栏上,晃着腿问她:“所以呢?你发现了什么?”
“他们家曾经养过很多只羊,家境至少在小康以上。但现在羊没了,家里一点存粮也没有,看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家道中落了。”
珞珈拍掉手上的泥土:“走,到村子里打听打听他们为什么家道中落。”
“为什么要向别人打听呢?直接问约克和乔娜不是更方便吗?”
珞珈露出了很尴尬的表情:“这个……”
她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觉得与其忙前忙后收集线索不如直接询问当事人来的方便。
于是当希尔格雷大主教委托她寻找一块被一个普通教士弄丢了的圣人骨殖时,她直接问了出来,为什么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一名普通教士保管。
结果这名普通教士不仅是希尔格雷大主教的私生子,还是他的秘密情人。这个问题让在场所有人都很尴尬,于是珞珈在找回骨殖之后被希尔格雷大主教以“不敬神”为由驱逐出了教区。
“……有时候,短暂的沉默,是为了问出更好的问题。”
珞珈最后回答。
格维尔明智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那你打算向谁打听?”
“去人多的地方,看见谁问谁呗。”
珞珈说。
一个小村庄里,最热闹的地方是酒馆,第二热闹的地方就是风车磨坊。小泥村也不例外。
农民们带着自己家收获的麦子来磨坊里脱壳、磨粉,再去隔壁的面包坊烘焙成面包。
小泥村离金顶之城不远,是帝国的直隶领地。村民的税不必交给领主,而是直接交给皇帝陛下的税收官。
税收官的办公室就在风车磨坊和面包坊附近,不远处则是驻扎着一千名帝国士兵的军营。
这大大保证了收税的效率。
帝国法律严明,事事都讲规矩。征税也有明文规定,不得多征、少征,也不得提前、延后。
今天看起来是个税收日,许多人在税收官的办公室外排起了长队,用小板车拉着麦子来交税。
凑足了税收金额的农民擦着冷汗从办公室里离开,看起来虽然肉痛,但眼底却有一丝庆幸。
而没能在规定日期前凑足税额的,则被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绑在办公室前的空地上,抡起鞭子,打得皮开肉绽。
时不时就有人因为上交的金额不足而被从办公室里拖出来鞭打,因此鞭子破空声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珞珈走进办公室时,门口的两名守卫本来要阻拦她,看清她身上穿着的法袍后,一个激灵,鞠躬行礼:“法师大人!”
珞珈向他们点了点头。
“他们很尊敬你。”格维尔说。
珞珈耸了耸肩:“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我是死灵法师。”
魔法师在大陆上所有国度内都备受尊敬,但死灵法师除外。
“或许不止因为你是魔法师,”格维尔意有所指地在头发和眼睛处比划了一下:“你有没有发现你的……”
“我的什么?”
珞珈随口问道。
“……没什么。”
格维尔收回了话头。
办公室内,税收官正在接待一名农夫。
他对照着花名册念道:“里昂.史崔克,你名下有一只公山羊、六只母山羊,还有十英亩的小麦田。按照阶梯状财产征税表格,你应当缴纳十加仑山羊奶酪、二十蒲式耳小麦、四十蒲式耳稻草。你可以用等价的钱币或其他财产充抵,价格以金顶之城商会本周发布的物价数据为准。”
农夫苦着脸说:“大人,今年夏天流行了一阵山羊瘟疫,我的七只山羊都病死了。”
税收官正了正鼻梁上的圆框眼睛:“帝国税收以上一年度登记财产为准,本年度发生的财产损失不影响应缴税金的计算。你可以先足额缴纳税金,再去金顶之城的保险协会报销因山羊死亡而造成的财产损失。或者,你可以出示在金顶之城保险协会购买财产险的证明文件,验证文件真伪后,我可以直接为你抵扣山羊那部分的税金。”
“大人,我……”农夫面露难色:“事情发生之前,谁能想到我的山羊会死呢?七只山羊的财产险一年需要交20银币,我……”
“所以,你没有为你的山羊购买保险吗?”
税收官抬起头,面色微冷:“先生,你明知道你的山羊有可能会因为种种原因死亡,即使今年没有发生瘟疫,也可能会死于极端气候、食物中毒、狼群、小偷。风险一直就在那里,只是你出于侥幸心理而忽视了它。你对自己的财产并不负责,因此也应当承担相应的后果。你必须足额缴纳今年的税金,少一个铜币都不行。如果在今天24点之前不能足额缴纳,我将会把你名下的小麦田充公,抵偿差额部分。价格以金顶之城商会本周发布的物价为准。”
“求求你了,大人,”农夫恳求道:“再宽限几天吧!再宽限三天,不,两天,我一定凑足税金!”
“别说三天,三个小时都不行!”
税收官敲了敲桌子上的小锤:“卫兵!”
立刻进来了两个卫兵,把农夫拖下去鞭打。
接待完农夫,税收官看向珞珈:“尊敬的法师大人,根据帝国法律,魔法师享有免税权利。您不需要向帝国缴纳税款。”
“我不是来交税的,”珞珈说:“我是来打听一件事的。刚才的农夫说,今年夏天流行了一阵山羊瘟疫,这场瘟疫的来源是哪里?波及的地区多吗?”
税收官露出了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法师大人,您最近一定没有去过金顶之城吧。”
珞珈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咳,因为这场瘟疫就是来自金顶之城,”税收官推了推眼镜:“波及范围很广,附近的几个城镇都受其影响,山羊基本都死了,截至上周,保险协会的畜类财产险已经赔出去了四百万金币,正打算联名向皇帝陛下上诉,向古尔特伯爵索赔。”
珞珈不解:“为什么要向古尔特伯爵索赔?”
一旁的格维尔忽然疯狂地咳嗽了起来,一边咳嗽一边狂笑。
税收官有些尴尬:“呃……古尔特伯爵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好贵族,但是,咳,不得不说,今年流行的山羊瘟疫,和古尔特伯爵,有那么一丝丝不可忽视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