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城

    向北,转进新街。这是一条封闭的街道。一边是孔庙,一边是学校。青砖高墙夹道。过了新牌坊,在钟楼街拐弯,南边一溜的古玩玉器商店。最西首刚开了一家天津泥人张,这些泥塑巴掌大小,色彩鲜艳,人物有古典小说中的名角,过去的市井街贩,四大美女,佛像,惟妙惟肖,玲珑可爱。记得有一次,在东市场有一个商贩现做现卖石膏的维纳斯像。石膏粉兑了适量的水,往模子里一倒,玩把戏似的上下翻飞,然后一个千篇一律粗制滥造的维纳斯像就做成了。几元一个,问津购买者多多。易天行却觉得索然寡味。他用目光把这些泥人张作品挨个把观细玩。试问一下价格,几十,上百,他咋一下舌头。这些金石玉器店基本雷同,易天行走马观花,虽然缓着步子,但也绝不停驻,否则就有站在比自己高一头的人跟前的感觉。这些店玉器居多,从一些小的玛瑙翡翠随身配件,到大的客居装饰,玉马,玉龙,玉如意--楷木如意,当年孔府的贡品,馈赠客人的礼品--其实不过是痒痒挠仪式化的一个变种。易天行最惊叹的是玉白菜,真物大小,叶叶分明,色泽天然剔透滑润,有鬼斧神工之妙。其余有鼎,鼻烟壶,木雕,还有字画。字画象是现代的,笔墨新干,大抵是国画,花鸟虫鱼,易天行也分辨不出孰优孰劣,说是一人所作易天行想也未尝不可,毕竟心境不同,时期不同,意到笔不到,笔到意不到,或者笔意都到、都不到的情况都会有的。有些器物还故意残留着锈迹泥垢,象是刚从坑穴里挖掘出来的,尚没来得及清理。易天行断定里面肯定有很多是赝品。有一件灰色的陶俑,是个中年人,三寸见长,鼻子饱满夸张,双眼空陷,嘴巴微张,面部表情略显惊奇,眼神凝视而迷惑不解。这是个仿真品,稚拙而可爱。易天行每次途经,都要老友重逢一般用目光与他寒喧一番。

    雪变小了。五马祠街。这是一条商业街,灯火通明。也许是雪的缘故,人迹并不多。这儿错落有致都是些大商场,超市。上下起码两层,灯光荧白象固体一样穿行困难。服务生都穿着整齐划一的时令制服,庄严,规整,富有压力。而且服务态度象蜜糖一样,你一去马上殷勤地迎上来,声音充满磁性(雌性),向你推荐,咨询。这一点易天行尤其受不了,反倒希望她们势利点,视而不见。虽然她们都清新可爱,善于妆扮,甚至大多数比易天行还年轻。有时易天行不禁质疑,她们都是从哪儿搜罗来的?这也是至关重要的一个原因,易天行要受窘。大多的情况是易天行凭窗远眺一番。就象欣赏超越红尘的什么奇景似的,得到短暂的心灵净化,随之也启发了印度竹篓里眼镜蛇一般的欲望,这是不好的,非礼勿视。所以,易天行经常光顾的是街西首的“大世界”。这里分门别类各自为政划为一个个的小摊位,其实就是商贩的云集,相当于一个固定的小集市,不过外观上堂皇一点而已。这里的商品相当一部分是针对于游客的当地土特产和旅游纪念品。易天行每次在此徘徊的时间都很长,来回往复地走,做为一个局外人,看游客购物如何讨价还价,看那些各具特色的旅游纪念品。他觉得很自在,象在家里一样。不过,此时时近隆冬,正是旅游的淡季,游客很少,居民也少有人来。易天行莫名其妙想到“荒凉”一词。依原路返回,走在新街上,漆黑一片,孑孓一人,易天行又想到“荒凉”这个词。雪又大起来了。易天行仿佛在漆黑一团中听到看到雪的绵绵之声,这最纯粹的天籁之音。